回眸岁月 • 照片中的母亲
回眸岁月 · 照片中的母亲
作者:张茹帜
原载美篇:善眼看世界
上图中间一排左起第一是我的父亲,
前排右起第一是我的母亲
前几天“天下孝义人”《解放前的孝义医疗事业》一文又一次引用了大孝堡公社医院的老照片,照片上有我的父亲和母亲,上面标的时间很模糊,根据推算,大约为1975年左右,父母亲的年龄就是六十岁左右。
那时父亲正好病休在家,虽然很消瘦,但是经过几年休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而母亲虽显疲惫沧桑但也还挺有精神。
回想那段时间,父亲的身体和精神逐渐好转,母亲也能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在他们风雨飘摇的一生当中,算是一段难得的舒缓平静的日子。
照片上方的题字是“大孝堡公社卫生院欢送王绍武同志留念”,可能因为王绍武曾在人民医院跟随我父亲学习的缘故,所以照片上除了公社医院的医生,还出现了我的父亲。
母亲在世的最后几年,把她自己的照片几乎全部烧毁,她说,留下这些没用,子孙后代是不会有人想看这些的,我自己烧了省的你们以后发愁怎么处理。那个年代留下的照片和印记本来就不多,所以我能看到的父母亲的照片很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
久久凝视这张照片,久久沉浸在回忆里,岁月深处,母亲的面容母亲的故事越来越清晰,正值一年一度的母亲节,我把母亲的故事写出来,谨以此文献给去世27年的母亲。
拍于秦岭的冬天,其时父母亲三十多岁
十几岁的大姑看上去还稚气未脱
我的母亲生于1916年,18岁经由父母之约嫁给我的父亲,旋即我的父亲便离家出走。父亲不仅扔下了新婚的妻子,还有他五十多岁病重的父亲和年轻的继母,以及继母的两个孩子。
我的母亲出身大家,受过良好的教育,刚过门便挑起了养老抚幼的重担,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在梧桐村教学以艰难维持生计,直到将我的爷爷养老送终。
尔后,我父亲的继母带着小女儿改嫁,把三岁的大女儿扔给了我的母亲,直至十几年后,得到了我父亲在汉中的确切消息,在娘家人的资助下,母亲带着十三岁的我的大姑才辗转找到了西安,与我的父亲团聚,那时已是1948年,我的父亲已经是胡宗南部队的一名上尉军医,而且已经有了自己开办的医院。
彼时解放战争正酣,父亲与母亲短暂相聚之后又是匆匆一别,母亲和大姑经由大部队集中撤往四川,不久后又在成都与父亲相聚。
不敢想象,三十多岁的母亲背井离乡,拖着十几岁的小姑子,冒着枪林弹雨翻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来到更加陌生的境地,该是有怎样的勇气和胆量。
更艰难的是,父亲整天跟着部队上前线,胆战心惊的母亲则得自己做点烟酒小买卖维持生计,甚至遭遇久别重逢的丈夫差点扔下她们去了台湾。
1951年,父亲被解放军整编,并将我的大姑留到部队,我的母亲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接受部队家属遣返的政策,再次翻越秦岭,跟随大队遣返家属返乡,路经四川剑阁县发生车祸,所幸奇迹生还,在当地医院治疗十几天后,安全回到家乡,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已即将临盆,不久后,便生下了我的哥哥。
后排我的母亲(右二)和大孝堡医院的同事们
回乡后的母亲,受父亲从医的影响,积极参加了县政府组织的新法接生培训班,成为了一名妇产科医生,在大孝堡卫生院任妇产科主任,从医三十多年,为乡村医疗事业献出了毕生的精力。
解放初期,国家百废待兴,农村更是缺医少药,方圆几十里几乎没几个医生,而且那时又不搞计划生育,除了当全科医生,还要走街串户上门接生,母亲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那时我一连几十天见不到母亲是常事,因为母亲常常被病人预约,一家完了又一家,具体到了哪个村都不知道。
小时候的我,常常拉着母亲的衣襟,急匆匆走在或洒着浅浅月光或漆黑隆冬的乡村小路上,东家打针西家接产,母亲背着沉重的出诊包,打着昏暗的灯笼,一家又一家,一年到头没完没了。半夜三更被陌生人敲后墙更是常有的事,母亲从来都是一叫就醒,一骨碌爬起来背上出诊包就走,以至于我常常怨恨不已,恨母亲扔下我不管,恨那些自私自利的病人,可是母亲却从来没有怨言,她总是说,人命关天,我怎么能不管。
那个年代,母亲挣的工资很低,29.5元,经常因为给病人或亲戚朋友贴医贴药所剩无几,有时病人实在过意不去,拿一点小礼物送来,母亲总是不近人情地训斥一番,然后追出去扔到街上。
虽然母亲事业的平台没有父亲广阔,从医的经验也没有父亲丰富,但是在我看来,母亲的成就一点也不逊色于父亲,长期的实践经验和孜孜不倦的学习,母亲已经是孝义东部地区的名医,母亲亲自研制的妇科消炎药曾经获奖,也曾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而最为重要的是广大病人对母亲医德医术的褒奖。
2017年我在厦门鼓浪屿旅游时,在林巧稚纪念馆,陈列着林巧稚生前用过的许多医用器械,出诊包,接产包,手术钳子,手套,以及各种药物,等等等等,它们是多么熟悉,和母亲用过的东西何其相似,林巧稚一生荣誉无数,接生婴儿五万多个,被称为“万婴之母”“生命天使”,我想,母亲虽然没有林巧稚那样伟大,但也足以配得上“生命天使”这个光荣的称号。
父亲的一生命运多舛,造就了母亲隐忍大度,坚毅刚强的性格,她开朗乐观,勤奋善良,由于单位和病人的需要,母亲一直工作到七十岁才正式退休。
晚年的母亲,经常沉默不语,经过岁月的积淀,心中的爱恨早已云淡风轻,过往云烟很少和我们提起。
1992年的深秋,瑟瑟秋风中,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出殡那天,无数被母亲医治好的病人,无数通过母亲之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怀着沉痛的心情来送母亲最后一程,那个无限伤感的季节,那场连绵不绝的秋雨,那个几千人送别的场景永远烙在了我的记忆里。
岁月经年,草荣草枯,回望岁月,母亲仿佛从悠长的时光里走来,一如那充满年代感的照片,面带微笑,温和慈祥。
凝望照片,思念母亲。母亲已经远去,唯一挽留住的只有怀念,35年的母女亲缘,女儿无以回报,只愿父亲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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