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浙江最早的民用“机场”在江心屿,航线远至香港,乘客留下了浪漫往事也有遗憾的空难…

在今天,坐飞机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历史的时针往回拨到87年前的温州,“飞天”可谓是“开风气之先”的壮举,飞机进口自美国,乘客 “非富即贵”。

1933年,近代温州乃至浙江最早和唯一的民用机场诞生在江心屿水上机场。

那时的飞机不是停靠在陆地跑道上,而是在瓯江水面上。温州处于当时的“沪粤航线”一个中转站,在温州可以搭乘水上飞机去广州、上海,最远至香港。

1937年,上海“八一三”事件发生后,运营4年的这条航线停航,江心屿水上机场所有设施被撤除。有关这条航线的故事,从此尘封在历史的长河里……

穿越半个多世纪,本期《孤屿志》带您探寻民国时期江心屿水上机场的兴衰和这段航线承载的那些爱与哀愁……

温州人黄聘珍(1907-1984年)于1933年绘制的永嘉县城区全图,图片左上角标注有飞机场字样。翻拍自温州老照片收藏爱好者、温州市文联顾问黄瑞庚的藏品。

1929年,浙江省政府在杭州举办首届西湖博览会,邀请云南民用航空公司“金马”号水上飞机经宁波、温州、兰溪再返回杭州作全浙飞行。但因温州江面浪大,兰溪江水过浅,飞机无法在两地降落,温州历史上第一次航空(邮政)运输就这样“无功而返”。

1929年,金马号水上飞机携带的信件。

近代温州的航空运输始于1933年7月,由中美合营的中国航空公司(CNAC)经营上海至广州航线,经温州,因在江心屿附近江面设水上机场,被称为江心屿水上机场。

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任何一个城市有飞机场都是一件新鲜事。

1933年10月31日,温州乡贤张棡在日记中写道:“九点钟,在南湖楼上仰见飞艇一只,自北飞南,声隆隆然,形如大鸟张翼,下悬小艇以便停泊江上水面之用。”

外文书刊上出现的塞可斯机飞机照片。1933年,该飞机在上海加油。

水上机场位于市区江心屿至麻行埠头之间瓯江江面上,抛设一艘大舢舨,作为旅客上下飞机之用,并设有一只小浮筒,用以系带飞机,并作降落标志。1934年撤去大舢舨,改设一艘长12.2米、宽6.7米的木质趸船,趸船上建有长7米、宽5米左右的候机亭,供旅客候机和装卸行李。

这条航线配置的水上飞机更是大有来头!飞机系三十八号式之塞可斯机(sirorsky S-38-8),机身颇大,除机师二人外,可搭客八位,速率每点钟120英里(时速约193公里),每架价格33300美元。该机系由中国航空公司向美联公司暂时借用……沿线停站已决定为温州、福州、厦门、汕头、香港、广州等六处。

“塞可斯”型号飞机,图片来源外网

《咏飞机》

作者 佚名
一去遥千万,来回日月天。

云飞轻快路,四海任游旋。

1933年7月4日,中国航空公司经营上海-广州航线试航,“塞可斯”飞机早晨从上海起飞,顺利抵达温州,在瓯江水上机场试航成功。当年10月25日,正式通航。

通航日的飞行时间表是这样的:1

中国航空公司温州站设在市区中山桥边石板巷8号,首任站长为张延泽。“为确保安全,每周飞两次定期邮运航班,一个月后即11月24日起才正式载客飞行。”

由此航班携带的上海至温州的首航封,收信为:温州石板巷八号 中国航空公司 张延泽先生。信封盖有“沪粤航空邮运开航廿二年十月廿四 上海”纪念邮戳,并有“永嘉(温州) 廿二年十月廿四 九时”到达日戳。

当年张延泽工作过的中国航空公司温州站石板巷8号,已然湮灭在时光里。

石板巷位于市区信河街一带,是一条窄窄、短短的巷子,至今还保留一些有年头的建筑……80多岁的住户阿公说,他所住的房子解放前是石板巷22号,已有100多年了。8号一侧建筑多年前已被拆除。

消失的旧时光,一九三三
在回忆的路上,时间变好慢
老街坊,小弄堂
是属于那年代白墙黑瓦的淡淡的忧伤

利用广州至上海返程的首次航班,由温州寄往上海的首航封,贴两枚15分的三版航空邮票,销“沪粤航空邮运开航纪念,廿二年十月廿六日,永嘉(温州)”的纪念邮戳。由于受大风暴的影响,邮件于10月27日到达上海(封背有上海到达戳)。

图为香港至温州首航封。信封左上注明“Per C. N. A. C. HONGKONG--SHANGHAI,First Flight. HONGKONG---WENCHOW.”(意:经中国航空公司香港—上海的首次航班,香港—温州)。信封销有“36年11月5日8:30分 香港航空邮件”邮戳,寄抵温州时间为11月6日15时(封背有温州的到达戳)。

航线最初规划有香港站,但直至1936年11月,沪粤线始在香港增设了航空点。

“沪粤”线开通时制作的首航封上的航线图,从中可以看出航线的规划还有香港一站,而实际上当时并未飞达香港。直至1936年11月,沪粤线始在香港增设了航空点。

当年的客运航班以周为单位,每周南下、北上各两个航班。空中飞行确实是一条“轻快路”。“在沪粤航空线未开办以前,上海与广州见,交通唯恃轮运。输运以最快商船言,沪温间需一日……今以飞机航行,沪温间只需一小时又四十五分”。无疑,这是有史以来温沪间最为快捷之交通工具。

孤屿嶙峋耸境中,邵度摄于20世纪30年代

水上飞机载客量有限,票价高昂。客票实行双程制,如温州至上海单程每张70元(法币),往返125元。
《张棡日记》中提到,当时有十中教员尝鲜,到宁波拿到了折扣价,“廉价只须三十五元”。但这样的“廉价”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仍是不能承受之重。时人回忆,飞机往返广州的票价300多法币,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多的收入。“所以我见到的乘客多是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的达官阔贾”。
当时中国航空公司的驾驶员及飞行报务员
据当年《浙瓯日报》报道,1935年5月,永嘉地方法院首席检察官张庄泉回福建探亲,但赶到鳌江时,福州轮船已解缆。于是,张折返永嘉,改乘邮机赴闽。当时他感慨:“回乡心切,那就也任性一回吧!”
那个年代,飞机可不是一种普遍的交通工具,主要为官员、商人或其他社会上层人士提供服务,搭乘飞机的人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上海龙华机场送客场面

1935年1月试航新机,“九时正,飞机在温州降落,当地各机关代表等都来欢迎,就请他们试乘新机。六人一组,每次八分钟,共飞五次,代表的太太、小姐也盛装夹杂其间……十一时,复从温州,直向福州进飞,预定十二时半就可到达。”
尽管当时能坐飞机的人不多,但作为一种全新的交通方式,飞机的影响已进入到了人民的日常生活中。1947年,温州的报纸上便出现了飞机的周边产品:航空牌棒冰广告。
古往今来,国人对飞向苍穹,徜徉在天地之间的梦想向往了几千年。飞天给过人们无数浪漫事、辛酸事、遗憾事……
张棡曾在日记中写道:“然则此后如果平安无危险,想有资本家趁艇远游定不少矣”。不料,一语成谶。
由于存在设备和飞行技术的问题,飞机在进行载客飞行的第一天(1933年11月24日)以及次年4月10日,相继发生飞行事故,该航线进行了近半年的整顿。在此期间,途经宁波、温州的航线一直停顿状态。
《张棡日记》中记载了一次空难:五味和杨直卿之子某某,因蓄一健犬,携赴上海与西犬赛跑,得胜获奖金贰百余元,遂将行李交其友附轮船归,而自以七十金趁飞艇赴温。不料甫至舟山,遇雾出险。机身下坠,死者计四五人,而直卿之子与焉。
志得意满的富家子弟因为这场意外空难,不幸遇难异乡。

瓯江舟楫,邵度摄于1961年

经历过残酷空难,这条航线也成全了异地情缘的浪漫。1931年,青年才俊叶云帆自上海圣约翰大学学成归来,初执教鞭。他的父亲是温州首任邮政局局长。3年后,叶云帆和郑品芬喜结良缘,蜜月刚过,郑品芬即赴沪继续学业。
不料半年后,郑品芬在上海病危。心急火燎的叶云帆急赴上海探望,不惜高价乘坐水上飞机赶到了妻子的身边,但依然无法挽回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即使他们的爱情最终得到的是一个令人痛彻心扉的结局,但叶云帆不惜代价“从云中来”看望性命垂危的妻子,这段浪漫凄美、至情至性的爱情打动了许多人。
乡贤梅冷生先生曾写下挽联:好学本生成,是蜜月新人,不恋鸳衾惜别;弥留堪自慰,有凌云快婿,能从鹏翼飞来!
叶云帆此后专心办学,任永嘉中学(现温州二中前身)校长,直至抗战胜利后,年已不惑才经老友介绍,与人成婚。
当那段民国的时光流逝,拂去泛黄老相片上的灰尘,我们无法切身体会其间复杂的情感,但那些鲜活的人与事还是穿透文字,流传至今,跃然纸上,对后人而言也算是一大幸事。
如今,温州最早的“水上机场”早已不知踪影,但几年前,温州市兴龙通用航空有限责任公司在江心西园建起了直升机基地,在千年孤屿延续着温州人的“飞天”梦。
编辑 | 尤豆豆 实习生陈倪司悦
本文邮票图片由瑞安市集邮协会副会长曾晓炜提供
参考文献 |《温州近代交通史研究》丁贤勇 常晓强 著;《温州百年风云》 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编;《温州望族》 金丹霞 施菲菲 著
校对 | 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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