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小说 | 阿之:乌木筷子(原创首发)

乌木筷子
文/阿之
内容简介:乌木筷子引起的一个故事。姨妈收藏的两把乌木筷子离奇丢失,姨妈怀疑是建阿那曲送了男朋友。建阿与姨妈之间的矛盾因此展开。
姨妈今天的情绪太反常了,一大早就开始摔碟子摔碗,撒气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建阿。
建阿对姨妈说:“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找这么一个理由骂我,欺负我。妹妹她有一天也会找男朋友,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坐在一边专心写家庭作业的表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睁着那双格外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她们。听到妈妈说出下面这句话,仿佛妈妈的巴掌已经打到自己的皮肉伤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低下头赶紧忙在作业本上飞快地写着,以便掩饰自己的心情。
“那我就不是这么骂她,我还要狠狠揍她!”
“我并没有拿你的乌木筷子!”
“家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和你姨夫没有拿,不是你拿了还能是谁?”
“要是你把它送给另外的人了呢?”
“我还没有老得那么糊涂。我发誓!”
“我也发誓,我没有拿!”
“越大越不听话,不帮我干活,整天就想着往外面跑,不学好!找男人!”
“我就是往外跑了,怎么着吧你!?”
“你长大了是不是?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滚!!”
“滚就滚!”她从沙发上起身,给姨妈丢下这么一句话,“再次警告你,妹妹很快也会找男孩子约会,会背着你与男孩子亲吻!看你怎么办?”
正在做作业的妹妹捂住耳朵,大声说:“你们烦不烦?不要把我拉扯进你们俩的矛盾中。”
建阿跑出来,望着漫天的雨夹雪,就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了。当时只是想逃离暴跳如雷的姨妈,只想逃离那个令她伤心的空间。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受到姨妈最厉害的诬陷和臭骂。
她受不了。
姨妈现在脾气越来越不好,做事说话越来越过分。如果姨妈是自己的亲妈,她一定与她大吵大闹。
那引起事端的乌木筷子是舅舅从墨脱带过来,并不是自己用,是卖的,十双乌木筷子捆扎算一把。最初,一把墨脱的乌木筷子的市场价是七八十元,后来,听说不让砍伐乌木,说乌木是珍稀树种,乌木筷子的价格就涨到了一把两百元。姨妈收藏起来的那几把乌木筷子,是计划春节去看望领带时,打算带给领导的礼物。
今天一早,姨妈看上去就是一副“乌木筷子就是你拿走送人了”的样子。
开始,建阿并没在意。
吃了中午饭,建阿刚把餐桌上收拾利落,姨妈就问她:“小孩子要说实话,我再问你——乌木筷子是不是尼拿了送人了?”
姨妈这么问建阿,也是有原因的。
五月份时,她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小伙子,据他自己说是来支教的。小伙子回内陆,想捎带点墨脱的土特产,就想到了市场上正紧俏的物美价廉的墨脱乌木筷子,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建阿。
墨脱的乌木筷子啊,这太容易了。
建阿毫不犹豫就答应,帮助小伙子去搞墨脱的乌木筷子,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姨妈就收藏着一些墨脱的乌木筷子。她回到家里与姨妈说了乌木筷子的事情,没想到姨妈说,家里的乌木筷子有重要用处。
“人家给钱的,钱拿回来给你就是了。”
“等着你舅舅下次再拿过来乌木筷子,你卖给他们就是了。”
“人家现在就要呢。”
“家里的乌木筷子不能动,有重要用处呢。”
姨妈就是不同意。她费了一番周折,通过一个远房表姐,从其它地方搞到两把乌木筷子,交给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当时很高兴,还亲了她一下,又问一把筷子多少钱。她说了价钱,还特别体贴地说,不用着急给钱,回来再给也可以。
等到小伙子回来,好像忘了乌木筷子的事情了,这边表姐却在催着建阿要乌木筷子的钱。
建阿在姨妈家里,只是一个没有工资的保姆,是没有钱给表姐乌木筷子钱的。只好电话里问小伙子要乌木筷子的钱。
小伙子却说那两把乌木筷子的质量一点也不好。
“我一点都不懂什么样的乌木筷子最好。你事先也没有说明。”
“你是墨脱人,能不知道哪一种乌木筷子好?”
“我真的不懂。”
从电话里的口吻听得出,小伙态度很不好很生气。
过了两天,小伙子托人送给建阿一百五十块钱,说是那么两把乌木筷子最多也就值这么多钱。
她与那个小伙子的关系,因了这两把质量不好的乌木筷子而无疾而终。因此,她心里很是难过了几天,不明白是乌木筷子真的质量不好,还是其他方面的问题。
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姨妈收藏的乌木筷子却无缘无故少了两把。恰好,她曾经问姨妈要过乌木筷子,她首先成为丢失乌木筷子的被怀疑对象。
仅仅为了两把乌木筷子,姨妈就把建阿恨成那个样子;仅仅是两把乌木筷子,她体会到了很多辛酸;仅仅是两把乌木筷子,她拼命想洗清自己,想要告诉姨妈,自己是清白的。可在这节骨眼上,远房表姐的手机却停机了。
仅仅为了两把乌木筷子,她与姨妈争吵,各不相让。也让她深深感觉到姨妈的不讲理。
姨妈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出这一声:“滚!”也似乎用尽了她内心的愤怒。
这一个“滚”字,就像一根大棍子朝着建阿甩过来。尽管她知道姨妈平时是爱自己的。可这一声“滚”,让没有防备的建阿伤心极了。
如果,姨妈不着急说出这声“滚”,建阿本来还要对姨妈说:等我表姐联系上,一切就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
她现在不想再对姨妈解释什么了。
这声“滚”,可能是姨妈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她清楚地听见姨妈的这一声“滚”。
一瞬间,姨妈坐在沙发上,呼吸急促,像是获得了一种畅快淋漓的情绪的释放。
一瞬间,建阿感到自己的心,真的像个可以滚动的皮球,被姨妈一脚给踢出门去了。她只好冲出去,去追自己皮球一样滚远的心。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北边那个空旷的画着跑道线的操场上了,并且一边走一边抽泣着,脸上不知道是融化掉的雪,还是她自己的泪水。
姨妈家就住在职工住宅区靠南的拿牌小院子里,院子门前有一片杨树林。
风很大,雪花打在脸上,被她吸进鼻孔,她顾不上管这些。林芝本来极少下大雪,而她又是喜欢雪花的,可是,今天没有任何兴趣去关注雪花。她的那双大眼睛噙着眼泪,红红的,晶莹透亮,在这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像两团燃烧的火苗。
建阿是姨妈家的保姆。妈妈抛下她的时候,她还不会走路,爸爸也不想养她了,就把她丢给了外婆,外婆一直把她带着,九岁时,她来到姨妈家当小保姆。
刚到姨妈家里,她只能帮助姨妈照看不会走路的小表妹,其它家务活儿她一点也不会,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连自己的衣服也不会洗,吃饭连筷子都不会用。那时,比自己小一岁的大表妹上小学二年级,因为学校较远,上学放学都是姨妈骑着自行车接送。建阿就在家里推着小表妹的童车在院子里转着玩。
小表妹喜欢被建阿推着出来玩。建阿也喜欢出来。在院子里她还能遇见另一个也是当保姆的女孩子,她们可以坐在院门前的小树林里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主要是,坐在童车中的小表妹也不哭了,随便往她手里放个东西,她自己就高兴得咯咯笑。
但是,姨妈不同意建阿带着小表妹到院子里来,说是外面风大,小表妹会冻感冒的。
建阿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姨妈带着表妹到院子里玩,小表妹就好好的。她带着小表妹到院子里玩耍,小表妹回到家里就感冒。
只要小表妹感冒了,姨妈就要训斥建阿。姨妈虽然没有动手打过她,但每次看到医生给小表妹屁股上打针,小表妹哇哇大哭,她在一旁也跟着哭。她是害怕打针,也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伤心。
出了诊所的门,姨妈用纸巾给建阿擦擦眼泪,训斥她:“你哭什么?又没有给你屁股上扎针。”
她这时还不会向姨妈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跟在姨妈身后,提着姨妈的包,继续流泪。
快到家了,姨妈发现建阿还在哭泣,气得大声喝斥道:“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这么哭着,别人还以为我打你了!快不要哭了。”
小孩子家哪里说哭就不哭了。姨妈越是不让她哭泣,她越是伤心了,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姨妈气坏了,也不理睬她,快步走回家去了。因为小表妹感冒了,是姨夫抽空去学校接的大表妹,姨妈回去还要赶紧准备午饭,哪有功夫安慰伤心的建阿。
小表妹有一次病得很重,最后还住了院,连姨夫都请了假,姨妈一直在医院照顾小表妹。这一次的教训对建阿起到的教育作用很深刻。小表妹感冒好了以后,她很小心地生怕小表妹再病了。
到底是小孩子,接受新事物,适应一个环境很快。只一年,建阿就彻底融入了姨妈家的生活氛围当中,她会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还学会了做饭。当然她也学会说普通话。
等到小表妹上幼儿园,建阿骑着姨妈的自行车,代替姨妈去接送小表妹,这就使姨妈轻松了很多。
以上这些进步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两个表妹每天都要写很多家庭作业,需要背诵的课文,表妹她们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而建阿的任务就是陪着表妹,什么时候表妹们会背诵课文了,她的陪读就算告一段落。小表妹上幼儿园中班,要学习汉语拼音和十以内的加减。建阿这方面基础知识是具备的,监督小表妹完成作业的任务,姨妈就全权交给了她,如果建阿有了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上小学三年级的大表妹。她不知不觉中认识了很多字,学到了很多知识。
这个进步是她对现实生活的初步接触,看似并没有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姨妈一直认为,建阿现在的不听话,都是跟着城里其她当保姆的门巴女孩们学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姨妈很反对建阿进城去找那些女孩们玩耍,也不乐意她们过来找建阿。只要是外面的女孩子找建阿玩耍,她什么家务就不做了,到了天黑,她跑得人影子也不见。姨妈为此很恼火,扬言要把她送回墨脱的外婆身边去。听说姨妈要把自己送回墨脱,建阿就不敢出去疯跑了,能够安静些时日。
建阿开始还是很听姨妈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跟姨妈犟嘴了。
姨妈警告她:“我这一次是真的决定把你送回去了,我管不了你了。”
建阿耷拉着眼睛,回敬姨妈道:“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把我送回去我自己再回来。”
“回来?我不许你进家门。”
“那我就去打工,可以挣工资,买衣服再也不用向你要钱。”
“我给我叔叔当保姆的时候,哪里敢这么不听话?锅碗洗不干净和衣服洗不净就不让吃饭,还挨打——我那个时候就睡在厨房地上,天一亮就赶紧起来干活……阿莫!你现在的条件多好啊,洗衣服有洗衣机,吃水有自来水,做饭大家都给你帮忙。一年四季还有新衣服穿,还有自己的房间,你这个孩子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姨妈真是拿建阿没办法了,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说不定巴掌打在脸上了。是的,建阿的大表妹从不敢跟爸爸妈妈争论什么。
建阿还经常跟大表妹抢衣服穿,十三岁过了,她的个头高过了大表妹,就不再与大表妹抢穿衣服。在大表妹假期穿便装时,她把大表妹的校服穿在身上,出来进去的,还穿着校服骑着车子上街买东西。如果不是姨妈喊叫,要她脱下大表妹的校服,估计她要穿几天不愿意脱下来了。
姨妈对建阿的评价是:“性格越来越像她的妈妈。”
建阿十六岁时,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她高挑的身材(这在门巴女子中是很少见),棕色皮肤,一双格外大的黑眼睛,眼神中充满和年龄不相称的深深的忧郁。
虽说是在姨妈家当保姆,但姨夫姨妈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爱护,两个表妹对她也那么好,她能有怎样的个人悲伤呢?
建阿有外婆外公,还有舅舅姨妈,所有亲人都关心着她。小时候,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姨妈新买的托人带回去给她。她五岁那年,小舅舅上山采药的时候,还给她捉回来一只猴子。那猴子跟着她,连睡觉都在一起,想个听话的小孩子,给她带来了很多开心快乐。有一次过节,小猴子偷喝酒,喝醉了,两天昏迷不醒,快死的样子。她每天吃饭时,捏着小猴子的嘴巴,给它喝奶茶。奶茶并没有挽救小猴子,反而加快了小猴子的死亡。
小猴子死了,外婆把死掉的小猴子放在一个竹筐中,挂在一棵大树枝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开始几天,只要想起小猴子,她就伤心掉泪。
小舅舅又给她捉了另一只猴子。这小猴子怎么也没有前一只小猴子可爱。后来,小猴子跑了,她也不伤心,心里还是怀念第一只小猴子带给自己的那些欢乐。
有一年春节,妈妈专门从四川赶回来看她,她躲起来不见她。
建阿有点儿恨妈妈,她恨妈妈丢下自己不管,恨妈妈没有给自己一个自由自在的家。虽然比起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她并没有受苦,但是她还是从心里恨妈妈。姨妈也曾经教导她不要责怪妈妈。如果妈妈现在还跟着那个老男人生活在墨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家乡的日子再好也没有外面好。老年人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年轻人哪里甘心一辈子过那样的日子。不是现在已经有很多的门巴人不愿意再回家去了。有些挣了钱把房子买在了林芝城。姨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妈妈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嫁个男人?像姨妈这样,在林芝找个有工作的结婚多好。
建阿已经知道比较了,不但拿姨妈和妈妈作比较,心里也拿自己与两个表妹作比较。大表妹考到内陆班上初中去了,从建阿看着大表妹的眼神里,看出她内心不为人知的失落。
建阿也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人,命运也不一样——比如两个表妹与自己这个表姐的命运就明显不一样。姨妈和姨夫全家对自己这么好,这也是她的福气,可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爸亲妈;表妹们可以不用自己洗衣服,可以不做家务,可以不用担心没有钱花可以无忧无虑地上学念书。
在姨妈家里,她遵从自己临行时外婆的叮嘱,小小年龄就已经知道知恩图报,努力做好姨妈吩咐的事情。
她也不是事事都顺从姨妈。如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耍小孩子脾气与姨妈偶尔怄气。如果姨妈一味地不原谅她,表面上,姨妈怎么训斥,她都不顶嘴,觉得实在受了委屈,嘴里只会说:咩(门巴语:不是)!咩——!
她唯一反抗姨妈的手段就是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掉泪。
她目光里的忧伤可能不只是因为这些。
与那些没有走出墨脱的同龄人相比较,建阿已经很幸运了。
姨妈经常拿自己当初给亲戚家当保姆的遭遇,对照现在用以教育建阿,她也觉得姨妈说得很有道理,因为城里当保姆的女孩子,见面就羡慕建阿穿的衣服好看,住的房间舒适。接下来就给建阿讲自己主人的不好。
生活怎么说都在进步,怎么可以拿过去与现在对比呢?可姨妈她就是喜欢用过去与现在比较。这就造成了建阿在姨妈家里,精神上的压抑。她希望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心里的感受又不能向别人说。
姨妈与人说起建阿的事情,这样说:“这个建阿太聪明,不知道她一天在想什么。不管她今后怎么样,她一定要记住我对她的好!我对得起她的妈妈,我死了以后去见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一定不会怪我的!”
通过乌木筷子事件,感受到来自姨妈内心的那种隔膜,建阿觉得,是时候了,自己该出去闯一闯了,自己不能总是这样寄人篱下,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和希望,都寄托在姨妈和姨夫的身上,等着他们给自己介绍对象。她要自己给自己找寻到一个幸福美满的归宿。姨妈的,终究是姨妈的,建阿的才是建阿的。
姨妈骂也骂了,反正建阿没有拿她的乌木筷子。姨妈你随便骂去吧,你随便骂继续骂去吧!

她知道自己还要再忍耐,就像过去自己没有长大,要等着自己长大了一样。她很早就学会忍耐。小表妹现在都上五年级了,明年也要去内陆班读书去,不需要建阿表姐再陪伴了。

等着在外面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再离开姨妈就是了。

建阿想到这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一片雪花趁机飞进她敞开的衣领里,使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这才感觉衣领已经淋湿了,头发湿得贴在脸上,发梢上的水珠流到下颚。
不知不觉,天气已经傍晚。
唉!不回姨妈家,现在又能到哪里去?她心里对自己说。
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无精打采地往住宅区那个方向走,望着眼前飞舞的雪花,觉得自己连雪花所拥有的幸福与自由都没有,雪花还有冬天,还有天空为家,自己呢?
走到距离姨妈的家门有一百米,这里有个花坛,里面有园丁摆出的假花图案。这时,她听到小院中传出姨妈和表妹开心的笑声,又泄了气,怎么也迈不动回家的脚步。
人家那么高兴,自己这么伤心,回去干吗?
她一屁股坐在花坛的边沿上,竖起衣领,闭着眼睛,任凭潇潇雨雪落在头上和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雨雪突然就停了。仰起脸,睁开泪眼看看天,却发现一把小花伞遮在头顶上。表妹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旁。
表妹说道:“姐姐,请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你的敌人,是你的亲人。”
她说:“滚开!”
“地上到处是水,怎么滚?改天好不好?天晴了我专门滚给你看行不?”
“不行,现在滚!”
“那要不咱们回家去,我滚床滚沙发去。主要是我衣服脏了,还要劳驾姐姐洗。”
“我再也不给你洗衣服了。”
“可我还没长大啊?姐姐就是要给没长大的妹妹洗衣服不是的嘛。”
“你不要烦我好不好?你滚开!”
建阿说着终于哭出声了。

表妹表情很复杂地看着低头哭泣的建阿,不知道怎么劝好了。也不知是着急了,还是怎么了,表妹也“哇哇”哭起来。

建阿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问表妹:“你哭什么?姨妈又没有骂你?”
“你骂我了。”
“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让我滚,还说我烦你了!我不干!我不干!”
“你讲不讲理了?”
“怎么讲——理?”
“快给我滚回去!”
“那咱俩一起往家滚才行!”
建阿终于被表妹逗得破涕而笑。
“扑哧!你真的好烦人呢!你知道不知道?”
表妹擦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姐姐你都笑了,再假装生气就没意思了是吧?”
“可是,你妈非说我拿来了她的乌木筷子!”
“……别理她!妈妈她身体不好,健忘症患者。”
“她那么骂我,我不想回去,你走开吧!”
表妹捏捏自己的小下巴,蹲在表姐面前,推心置腹地说道:“姐姐,回去吧,这么冷的天把你冻感冒了怎么办?我刚才也遭到我妈臭骂,要我出来找你。这证明她在向你道歉。她那臭脾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狠得吓死人,心肠柔软的连只臭虫都舍不得弄死。咱们回家去好吧?好姐姐,菩萨姐姐!我先给你道歉好吧?”
建阿双手捧住表妹的小脸蛋说:“唉!你太小,好多事情还不懂。你有爸爸妈妈!这一次我才明白了,我回去算哪根葱?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姐姐,我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请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妈动不动也叫我滚呢!我们都滚了,她不疯了才怪呢!”
她放下手,摇摇头。
“我一定要给姨妈证明,乌木筷子不是我拿的!我不能背着这个‘黑锅’。”
表妹站起身跺跺脚。
“姐姐你也站起来活动一下。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就关系到乌木筷子的去向。”
“骗我!”
“我要骗你是小狗!”
“你就是小狗!”
“不回家才是小狗呢!”
“那你先说!”
“实话告诉你吧,乌木筷子是我拿走的。”
建阿看着地面上越积越多的雪,心不在焉地问表妹:“你拿走那破玩意儿干什么?”
“我送班主任了。”
“啊?!”
建阿抬起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小表妹。
“事情是这样的。快放寒假了不是?考试的前一天(我记得很清楚的哟),有同学知道班主任要过生日,他们商量着要送班主任生日礼物。卓嘎说她要送一斤虫草给老师,一个男同学说送老师手表什么的。我也考虑给班主任送点什么。我就看到妈妈藏起来的那些乌木筷子,觉得乌木筷子送给班主任是很不错的礼物。我们那个班主任有点势利眼,哪个学生家长有权有势,她就对哪个学生手下留情——她高兴了,评语写得特别好;她要是不高兴,评语只说学生的缺点。”
建阿被表妹讲的学校的新鲜事给吸引了。
“你的班主任怎么能那样呢?这样的老师怎么能教出来好学生呢?”
“可不是嘛!你没有上过学不知道这些猫腻,与班主任老师搞好关系,是让人很头痛的事情呢!”
“猫腻是啥?”
“‘猫腻’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勾当’是什么意思?”
“哎呀姐姐!你烦不烦!勾当就是‘勾勾搭搭’!”
“乌木筷子真的是你送给班主任了?”
“我觉得乌木筷子送谁都是送,谁送也是送,话说回来——我爸爸要是经常和我班主任多走动走动,拉近关系,我也用不着自己偷偷拿走乌木筷子了。可是我爸爸和妈妈就知道拿着礼物送给他们的领导!我妈已经因为乌木筷子生了气,认为是姐姐你拿的,她最多骂你一顿。如果我承认是我偷拿的,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姐姐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被她狠打的吧?乌木筷子已经送给班主任,要不回来了。”
“你说的多轻松!被姨妈冤枉,你知道我心里多痛苦吗?”
“姐姐,要不你狠狠骂我一回消消气?”
建阿这才站起身来,想活动一下麻木的腿脚。她抱住表妹的肩膀张嘴刚要说话,突然就打了两个喷嚏。

表妹关心地说:“糟了!还是把你冻感冒了!都是我的错!”

建阿接着又打了两个喷嚏。
作者简介:阿之,女。原名:陈桂芝 ;曾用笔名:北风 、西热措 。自由撰稿人。60年代末期出生的人。祖籍河南洛阳,陕西延安黄龙人。藏漂作家。鲁迅文学院22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已经出版陈桂芝文集《飘在拉萨》、陈桂芝文集《佛国》、藏地魔幻长篇小说《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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