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我赶紧放下书本拿起电话。“别急,告诉您的位置,我们马上过来。”放下电话,我看下手表,夜里11:30。拨通中心调度室,值班告知,五辆急救车还剩一辆。有一辆就行,我松了一口气。联系产科,年轻医生声音里全是抱歉:“真抽不出人,一线上了手术台,二线全在产房,有产妇难产。待产室还有三个没生——”急诊科情况雷同,一线二线医生全出诊了,只剩下我这个还没有行医资格的实习生。“我俩去吧,但愿平安把产妇接到医院。”临出门,我带上简易手术包。急救车刚停,一个男人在路口焦急徘徊。一见我和小瑞,男人脸色马上煞下来,气呼呼说:“120怎么派两个毛头来,可是想糊弄乡下人,哼!媳妇没事就算了——”“哎哟——”板车上传来产妇的呻吟声。男人住口转身安慰产妇:“孩他娘,别怕别怕,医生来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咔嚓——”一声炸雷骤然响起。糟糕,要起风暴了。我和小瑞急忙将产妇抬上急救车,吸氧、量血压、听胎心。还好,产妇胎心正常。风驰电掣,急救车急掉头往医院赶回。看我和小瑞动作熟练,产妇丈夫稍稍安静下来。“哗——”一阵狂风过后,大雨来了。“噼噼啪啪”豆粒大的雨点急促地打在急救车上,车速明显慢下来。小瑞看看我,眼神都是焦急。是啊,比风雨更让我们揪心的,是产妇的“哎哟”声,一声高过一声。小瑞不停帮产妇擦汗,找她说话分散注意力。我隔五分钟给产妇听胎心、测血压。产妇丈夫开始烦躁:“什么鬼医院,派两个毛头来糊弄咱,媳妇没事就算了,有事,今天在场的,一个别想跑!”小瑞扭头瞪了他一眼。我没心情听他牢骚。风雨交加,急救车像蜗牛在爬,按这速度两小时也到不了县医院。要是产妇在车上生产,怎么办!我的脑子快速飞转。我这个实习生还没有行医资格。万一出点事,会惹上官司,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前途、职业全毁了。哎呀,顾不上许多了。生命是第一位的,抢救是第一位的。这可是两条生命啊,我能有第二种选择?暗暗深呼吸,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记得第一天到急诊科实习,带教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宁,每一次出诊,面对每一个病人都是一次考试,而且必须是100分的考试。急诊科工作,会遇到许多临时、紧急的情况。这个时候,过硬的医学功底,充分的信心,以及忘我的工作态度,将会指引着每一位医务人员,交出满意的答卷。产妇开始临产用劲。我吩咐司机停车,冷静地对小瑞说:“补液,铺无菌巾,手消毒,穿手术衣,准备接生。”“收到。”我目光中的坚定鼓舞了小瑞,她一脸严肃开始忙碌。“县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死绝了?就你,毛头小子——能接生?对了,你有医生执业证吗?”产妇丈夫气急败坏。顿了顿,他接着吼叫:“嘴巴毛还没长齐,女人咋回事都不知道吧!还接生!”比起不信任,我的性别更让他难堪而愤怒。“闭嘴!再吵把你扔到车外去!”第一次,我如此理直气壮。这个咆哮的男人被我一脸庄严镇住了。“孩他爹,让医生接生,我快疼死了!”产妇眼泪汪汪说。男人撇过脸,喃喃低下头,不停安慰产妇,抚摸妻子的脸。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天地一片混沌,小小的急救车停在路边。此刻,急救车是一座钢铁堡垒,车内灯光明亮,人影闪烁。脑海闪电般复习着产科知识点。拔露、着冠、会阴侧切。托胎头、助肩娩出、清理新生儿呼吸道。一步,一步,有惊无险。“哇、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车厢被震得嗡嗡直响。小瑞蒙着口罩,额头全是汗,眨巴着大眼睛对我示意。从小瑞手里接过孩子,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男人动作一下变得笨拙,抱着新生儿呵呵:“小坏蛋,赶这会出来——”助胎盘娩出,按摩子宫,预防产后出血,我一刻不敢大意。小瑞吩咐司机发动车子,此时要尽快赶回医院,给产妇和新生儿抗感染治疗。急救车回到县医院,风雨戛然而止。大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凉爽。“宁医生,你后背全湿了。”小瑞说。“别说我,你也是。”我指指小瑞身后。那个急躁的孩子爸一旁嗫嚅着,终于对我和小瑞说:“谢谢两位医生了!”产科主任从我手里接过新生儿,拍拍我的肩,赞许说:“小家伙,好样的!”这会,我才敢长长舒一口气。心中一时交织着喜悦、兴奋,和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这场风雨中的战斗是我行医生涯的第一次考验,不管得分如何,我勇敢地迈过了!产妇母子平安。出院前,产妇丈夫送糖果、红蛋来急诊科感谢。小瑞笑嘻嘻臊他:“什么鬼医院,派两个毛头来糊弄咱,媳妇没事就算了,有事,今天在场的,一个别想跑!”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通红,弯腰,冲小瑞不停作揖。
午餐时,科主任带头,大伙嘻嘻哈哈抢糖果、红蛋,吃的好开心。一会功夫,每个人的手指都染上了蛋壳的红颜色。小瑞像只喜鹊叽叽嘎嘎:“都别急着洗掉哈,这是,生命的颜色!”
后记:半年后,我顺利通过执业医生考试,如愿留在这个县级三甲医院,成为一名合格的急诊科医生。一年后,医院编写院史,把“生命的颜色”写进了急诊科的接诊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