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俚语“讲瓦去廉首,买瓦去张坑”续篇

福安“讲瓦去廉首,买瓦去张坑”续篇

作者:刘世昌

福安赛岐镇廉首村因历史上烧制蓝瓦而闻名于闽东北,俚语“过渡(讲瓦)去廉首,买瓦去张坑”就是一个朴实而地道的诠释。其实,福安各乡镇以前大都有技艺精湛的瓦匠,也有烧制砖瓦的窑洞。说到制瓦烧窑,如今绝大多数年轻人兴许不知。

制瓦工序

生产一片成品的瓦,需要好几道工序。查阅中华书局版《乡土福安》《乡土寿宁》和《乡土屏南》,手工艺制瓦并不在编纂之列。据粗略了解,烧制瓦片的工序大致为:

一、选土(采土)。从河滩挖取黏土,用灰箕挑至瓦竂土池,倒至土池将满。用山地打回的红壤土,均匀覆盖住黏土。注入适量清水浸泡。因人力挑土低效,上世纪90年代改用四轮拖拉机运土。

二、踩土。已浸泡的黏土和红壤土,经水牛不停踩踏,形成色泽均匀、韧性十足的坯泥,此坯泥又称熟土。近年来,水牛锐减,常用手扶农耕机替代。

三、垒土。用泥弓将土池中的熟土切割成方粒,搬运堆垒,码实打紧,堆成不留缝隙的土堆,有时再覆上薄膜,防止水分散失硬化,确保熟土韧性。

四、制坯。取熟土置于土凳。用刮刀剔除瓦框内土渣,撒些草木灰(锯粉)于瓦框面。瓦框置于地面,取熟土掷其内。剔除瓦框边沿的熟土,用泥弓割离瓦框面的土块,并观其形与整形。

五、阴干。刚脱框的瓦坯即置于弧形的沙畦上,将糜砂(细砂)撒于坯面,避免瓦坯相粘。阴干则在瓦竂内完成,一般不置于露天晾晒,期限因天气而异。

六、装窑。瓦窑近似半球形,窑顶有一个圆形口子和三个烟道。装窑是体力活更是技术活。砖瓦为一摞一摞放置,每摞底部摆放砖坯或熟砖,然后叠置瓦坯,摞与摞之间留出烟火道,以供火力抵达,均匀烧制。装完砖瓦坯,将窑顶圆形口子砌封成洼地,注入黄泥浆和水,并砌封窑门,留出烧火口。

七、烧窑。往前烧砖瓦主要以松枝、柴草为燃料,90年代始改用木材厂下脚料等。往烧火口不间断地添柴,技艺在其间,火力过猛则砖瓦变形,不足则走色变质。大约连烧三日三夜,才可窨窑。密封烧火口和烟道,窑体外围泼上黄泥浆,窑顶洼地囤水,防止窑体开裂,确保窑内高温。

八、出窑。窨窑熄火,搁置半个月,让窑内慢慢冷却后开窑门,将成品的砖瓦搬至平整的场地。

史载砖瓦

廉首村烧制砖瓦始于何时?明万历《福安县志·兵食志》记载瓦窑为一十五所。《福安市志》卷四第三章记载:“唐迄民国间,均有砖瓦窑之设,每一大集镇、村落周围,大多有一至数家砖瓦窑。传统砖瓦生产系手工操作,土窑烧制,色泽为青蓝色。”《宁德地区志》卷九第二章有载:“区内砖瓦生产历史悠久,霞浦县松城镇塔冈眉头山上发掘的三国天纪间(227~280年)古墓表明,当时使用的平砖和楔砖,有青、红两种,砖质坚实。福安溪北洋发掘的晋墓砖,砖质好,印有花纹,工艺水平很高。

南朝永初元年(420年)霞浦狮山枇杷林就有用泥土烧制屋瓦之举。唐、宋以后砖瓦业进一步发展,明代宁德酒屿、林坑、朱溪、青岩、红壤土崎等处均设有瓦窑烧制砖瓦。清代仅福安县乡村即有砖瓦窑成百处。民国期间,区内有砖瓦窑百多处,年产砖瓦约3亿多片(块)。”《闽东工业志》对砖瓦的记载与地区志相近。笔者并未查获廉首村烧制砖瓦的起始年代。

不过,地方文献有载,唐会昌四年(844年)谊公从长溪迁大箬(今赛岐大叶)肇基,大顺元年(890年)贵公入禅寺结茅庵(紫云庵),宋太祖兴国年间,朝廷以慈云换紫云,赐寺额为“鹤峰慈云”;后晋开运二年(945年)高龚由长溪仕洋迁柳田(今溪柄水田),复迁廉首;唐嗣圣元年(684)苏氏七兄弟迁居苏家阪,后唐同光年(923年)苏子徵分迁苏家汰(今赛岐苏阳)等等。不妨推测,当时入闽士族择居廉溪(今穆阳溪)、赛江流域等地,一定带来了中原手工业技艺,尤其是与衣食住行相关的技艺,那么其子孙绝不长期住茅屋,必然有烧制砖瓦筑屋。

“张坑”为廉首村生产砖瓦的集中点。宋元祐年间(1086-1093年),张育人率族由西隐迁廉首,“张坑”之名自然与张氏存在密切的关系,以张氏为主的一代代乡亲在砖瓦手工业上挥洒了智慧与汗水。若从姓氏迁居、村落形成及禅寺创建来推测,廉首烧制砖瓦历史也许可追溯至北宋。

区位因素

廉首村位于三江口(廉溪、交溪和大梅溪汇合处)西侧,万历年间属西兴里二十三都廉江境,村名曾载于淳熙九年(1182年)《三山志》。该志“海道”载:“官井洋港。西源出处州龙泉界,(首溪)东流百里至斜滩,过载首,合松潭溪,白沙镇(绍兴初废)、至廉首村;一出政和县界,经麻岭至缪洋三十里,至廉村,会龙泉溪,南流为江,过甘棠港,黄崎岭(潮,东至白沙,西至廉首,各距四十里。舟行一潮至由镇,陆行各百里。白沙溪船至斜滩。廉首溪船至缪洋)。”其实甘棠港潮水东至白沙,西可至溪潭洪口,不止至廉首。

“廉首溪船至缪洋(今穆洋)”表明廉首村当时已备有木船,并形成从事内河、近海运输业,村落已成为水陆交通的重要码头。如若廉首溪船逆行至斜滩,夏季多雨为两天,冬季枯水则三天,顺流而下只需一天。旧时,周宁、寿宁及政和、泰顺县所需的鱼盐、布匹及杂货皆可由三江口逆流运回,再肩挑到目的地。

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宁德县设有铜镜铺、闽坑铺接福安增坂铺,明万历《福安县志》记载“凡铺以十里为限,而途程有过此者,故差等之”,福安县内则途经曾坂铺(现位于甘棠镇厝坪樟坂店)大留铺、白沙铺。廉首渡就为县际铺道的官渡,此渡为明朝福安县八处官渡之一,渡船载人运货南抵宁德北达福安城关,今天古渡旁的“廉江埠头碑”(清嘉庆十六年)依然存在。

据载明万历年间,端午日洋头(今阳头)、黄澜、穆洋、廉溪、锦江(今廉首锦浦)、廉首、三塘(今甘棠)皆有龙舟竞渡。民国时期福安秋园诗社著名诗人李经文撰《龙舟竞渡》。

龙舟竞渡

旗鼓同张午节天,龙舟争夺锦标先。

台南我早争高着,不料廉江续胜缘。

沿穆阳溪岸则有古道可往来,从赛岐过渡至廉首,经沙岩、濑尾至桑阳(双峰)或者过赛岐渡到罗家巷(罗江),经后濑(后太)、洪口、溪填、廉村至桑阳(双峰),经梧溪、长潭,抵穆阳,再过青草渡、牛岭尾入周宁。若从廉首向东行,经白鹤、水田,过水田渡,经溪柄、松罗、柳溪入霞浦盐田。廉首村为南北、东西走向官道的交汇点。譬如,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赛岐狮子头村民众每年正月从杉洋迎请“林公”,归程必经锦浦村、廉首村、白鹤村这段古道,再过渡至狮子头。可见廉首村具备便利的水陆交通,为闽东北重要物资运转点之一。

翻阅周边县九十年代县志对砖瓦记载,《柘荣县志》载:“唐代,境内就有制砖瓦的手工业。民国期间,全县各乡较大的村几乎都有砖瓦窑,但都是季节性生产。只有东源乡霞山村的砖瓦窑常年生产。”《周宁县志》载:“明代,境内房屋建筑所用材料,均由建房户自行组织生产或从外地购用。清末,萌源、南洋有瓦窑2座从事经营性砖瓦生产。”《寿宁县志》载:“明代,境内就有烧石灰、制砖瓦的手工业。”早在明朝崇祯十年(1637年),冯梦龙《寿宁待志》记载,村庄有以团沙为材质的陶瓦,手擘可碎,不如泥瓦坚固。

可见周边县生产的砖瓦质地并非上乘且产量不足,而廉首村富有河滩黏土、鹤峰红壤土等丰富的天然资源,出产上等青砖蓝瓦。廉首村张坑砖瓦依靠区位优势等因素,便销往闽东北及其周边,久而久之,张坑砖瓦即有了好口碑,并形成了独具地域性的俚语“过渡(讲瓦)去廉首,买瓦去张坑”。这句俚语则充分体现了张坑蓝瓦在材料、质地和技术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至今,廉首蓝瓦销量在闽东北一直名列前茅。

路漫漫兮

万历年间,福安县主要村落为143个,为何瓦窑仅有15所呢?或许从万历县志的《除窑碑记》一文可窥见蛛丝马迹。“县脉从蛟田筊杯山来,于察阳则唇齿也。害始于嘉靖间,烧窑为瓦、为器、为灶,上中下烟弥数里,昔左山、右田揪陷为谷,一脉之不绝者如线。故嘉、隆来,科目寥阔,水旱、火盗相寻,惨于己未、辛巳,可痛也。”烧窑使城郊地形、水势遭变,知县陆以载下令除窑,“罪乡甲、保长,重究遣之”,扫尽了数十年之害,或因此乡间瓦窑也就锐减。清朝乡村砖瓦窑则增至百处。民国28年(1939年),福安县有砖瓦业21户。

改革开放后,基建步伐加快,砖瓦需求量增加,而混凝土开始广泛运用,瓦产量却逐渐下降。如今,廉首村从事烧制砖瓦人员或颐养天年或改行转业,技艺传承人日渐稀少,仅有两三所瓦窑运作。

瓦是农家身上一件藏青色的蓑衣,也是祖辈们心头一张青年的底片,而俚语“买瓦去张坑”是否为现代年青一辈淡忘,那只待光阴回音!

欢迎点击浏览笔者去年写的《福安俚语“过渡去廉首”的典故你知道吗》,进一步了解福安的历史故事。

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文明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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