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哈救援-2014》之六
没有赛程的日子,队员会选择很多种方式来度过无聊的一天。
我们习惯了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或者更早起床,而这个时间段,只相当于哈方当地时间凌晨六点。
这里没有自来水,所有生活用水来自伊犁河,在营地的100米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大概5吨容量的水罐,每天早晚有消防车从伊犁河中吸水灌入水罐中,在水罐坡下20米处有露天的水管道上接着几十个水龙头,还有二三十个花洒可以供队员们洗漱或冲凉。
伊犁河水很凉,即便晒一天水还是冰冷,由于担心感冒,队员们尽量不洗澡,而我们带来的饮用水也越来越少。用空的农夫山泉的水壶,会被灌上河水晒在营帐外,用于晚上洗脸。
陈锴每天算计着给队员们做什么饭,才能让他们保持体力,在没赛程的日子这更是一个头痛的问题。
上等兵杨茂会把大家用脏的救援服收集起来,洗干净,挂在营帐里。
而上等兵张颀则时刻跟着陈锴,身上斜挎着一个黑包,连睡觉都没有摘下来过,包里面装着我们所有人的证件和护照,还有我们的备用金。
徐刚和彭向国吃了方便面外加三个棕子就一人拿着一付借来的鱼杆,去河边钓鱼。
李九龙是最快乐的人,每天都会有其它国家的队员找他聊天,他不会俄语、哈语,但他会英语,按他的话说就是,汉语是国家语言,英语是世界语言,而俄罗斯语是中亚和东欧国家共同的语言。所以国家是否强大,要看有多少个国家愿意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
张武昌和刘继强会去山脚下挖野大葱。
翻译常明安,原本想着来比赛,只是正常的解释竞赛规程,没想到每天要跟着队员一起翻山越岭,虽然他不用向队员那样做一些高难动作,但也累的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了,这时候第二翻译哈斯特开始忙了。营帐外不停的有人喊,哈萨,你出来一下,他说啥着呢?
丁玉龙、刘俊伟、黄龙可以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不用吃饭。
而李阳和程八路,则一会修发电机,一会修摄像机。
伊犁河畔
那天,我沿着伊犁河向下游走了十公里,因为那里有一处岩画可以证明这里曾属于中国的土地。
我本想是向上游走十五公里,去看一下卡普恰盖水电站,但前一天和阿力克上校聊天,他告诉我这里以前属于中国。我对历史很感兴趣,当然知道这块地区属于中玉兹,曾经属于大清的国土。但对一个外国人说他的国家的一块土块曾属于中国必竟让人反感。
我问阿力克上校,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吗?
他说,他对历史也感兴趣,上学的时候书本上也有。看样子,不尊重历史的无赖国家也就是日本了。多数国家的历史虽然有可能与我们教课书上的历史有出入,但也基本符合事实。
阿力克上校接着说,沿着伊犁河向下游走大约十公里处有一处岩画,上面有古代中国的佛和中国字。
早上,转了一圈,看了一下我的队员都有自己的事要干,就吃了两个棕子,灌了一肚子水,然后出发,那天是中国的端午节。出国前,石河子支队专门给我们买了棕子。
这里没有公路,是车轮自然压出来的便道,车道沿着伊犁河向下游走,车道两边是原始的草原,有各种各样的野花,河边可能长有沙枣之类的能散发出清香的树种。
伊犁河水静静的缓缓的淌着,偶尔可以遇到正在进行自然条件下救援工作的参赛队或划着船“乌拉、乌拉”的吼叫着沿着河道前进,或杠着救援担架向山里奔路。远处有一种很好听的鸟在叫,感觉是从山里传出的声音,一路上都有。
我突然想起一句广告词,“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的移动,那云真跟小时候语文书上说的棉朵一样,在我看来,更象是动画片《大闹天宫》里,众神仙驾的馒头云。
离基地越来越远,一个人走在伊犁河谷边广袤的草原上,思絮如潮。
那天,我沿着伊犁河向下游走了十公里,因为那里有一处岩画可以证明这里曾属于中国的土地。
在脑海中我极力的回忆,哈萨克民族的历史。
中亚大草原,在中亚的历史上,还有一个称谓,就是哈萨克大草原,而哈萨克人就游牧在这片大草原上。
而从语言、人种、分部上来说,中亚国家有很近的血脉,而哈萨克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混血而形成的民族。
如果说形成哈萨克人的主体先祖那一定是乌孙人。如果用一个历史名词来形容这个民族对中原汉民族的影响,那这个名词一定是“丝绸之路”。
公元前119年,汉武帝无狩四年,张骞带领300人的外交使团前往伊犁河流域,与乌孙王昆莫同共商议联手打击匈奴的计划。并许诺,战后允许乌孙人回到故乡祁连山居住。这是博望侯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但当时西域匈奴势力远远大于汉王朝的势力,乌孙王昆莫不敢冒然决定,但昆莫还是派人当向导送张骞的副使分别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于阗等地。
汉武帝元鼎二年,在西域活动四年无果的张骞返回长安,乌孙王的使臣与张骞同时到达长安。高大的宫殿、宽敞的马路,如织的人流使乌孙王的使臣看到了大汉王朝的实力。如同中国目前的实力,看样子中国人喜欢盖房子、买房子也是有历史缘源。
张骞虽然未能达成合击匈奴的目的,但使中原人得到关于西域前所未有的知识,也使当时发达的汉文化传播到中亚,之后,中亚各国均遣使来中国,而大量的商人随同使官把中亚的物产带到了中国,比如胡罗卜,比如大宛马。而返回时又带走中原先进的技术与丝绸。从此中华文明通过驼铃传向中亚和欧洲。
大汉王朝与乌孙的联姻使民族感情更加紧密。第一个远嫁乌孙王的汉公主是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据说这位公主是乐器琵琶的首创人。而千古名句“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正代表这位公主当时的心声。
细君公主的一首诗也让我们看到了乌孙人2200年前的生活习俗,与现今变化不大。“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芦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而真正怒放在乌孙国的铿锵玫瑰则要算细君公主去世后,她的接班人楚公主,对东方美人情有独钟的乌孙王再次请求远嫁公主,而这个伟大的公主就是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公主,她和她的侍女冯嫽,凭借自己的智慧也确实为汉王朝的三代帝王解忧排难,为汉朝在西域的势力扩张起了决定作用,所以才了陈汤、甘延寿豪迈的陈词: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蒙古军队占领中亚后,这块土地上相继成为金帐、白帐、蓝帐汗国的封地。明景帝景泰七年,也就是公元1456年,月即别克烈汗和贾尼别克汗率领下属的乌孙、康里、克烈、乃蛮、杜拉特、札拉亦儿等部落投奔东察合台汗国,也正式取名为“哈萨克”。
16世纪末,各汗国的哈萨克部落全部归附到哈萨克汗国境内,从多部落按血缘划分为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玉兹的突厥意为部分。
18世纪20年代,蒙古准噶尔部攻占了哈萨克汗国,占有了这块土块。如果你查哈萨克的英雄谱,多数都是与准噶尔蒙古葛尔丹作战而成名的。18世纪50年代,康熙皇帝派清军出兵新疆平定了准噶尔叛乱,饱受战乱之苦的中玉兹阿布赉汗率部归附大清,大玉兹和小玉兹也随后上表臣服清延。归附和臣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归附代表中玉兹所占的土地属于了清王朝,而臣服则不是。
在此之后沙俄的枪炮在哈萨克境内响起,哈萨克汗被废除,小玉兹和中玉兹先后被占领。沙俄将大量的俄罗斯人迁入到哈萨克地区。并不断向中国境内渗透。
沙俄的崛起,晚清的没落,国家意识的形成,让所属中国大清的大约4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沙俄所拥有。1864年10月,沙俄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由此从新疆割占了中国西北部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和斋桑泊南北的土地。按“人随地归”的原则,沙俄不许哈萨克人越境进入新疆,但仍有不屈的哈萨克人结伴进入新疆伊犁、博州、塔城形成了中国的哈萨克民族。
在我了解的非战争的历史中,北方游牧民族管理一直是部落制的,管理也非常的松散,而游牧民族流动性大,不方便群居,更多的是以羊群和草场的大小来分部落的,所以叫逐水草而生。
而游牧民对国家的意识在古代能有多强呢,这是可以想到的。我们可以这样猜想。
有一天,正在放羊的途中,来了一队军队,问,你每年给头领交几只羊?答,5只。问,你想不想只交3只。答,当然想。问,你想不想成为金汗汗国的臣民,如果成为了金帐汗国的臣民,你只需交3只羊。答,当然想。好了,你的头领已被我们杀死了了,这块土地属于金帐汗国了。
然后部落之间为羊和草场以及谁当头领开始内斗。
又过了很多年,准噶尔蒙古人来了,问,你每年给头领交几只羊?答,3只,问,你必需给我交5只,你愿意吗。答,不愿意。问,难道羊头比人头还重要吗?
人头当然比羊头重要,所以为了保住人头和羊头,那就拿起武器和与你操同一种语言,在同一块草场放牧的人一起在头领的带领下与入侵者战斗。
而大清的民族政策,不但不要你的羊,还要给你羊和草场,只要你承认你是大清的臣民,比如,安置东归的土尔扈特蒙古部落与和硕特蒙古部落。
其实我一直认为,中国少数民族政权的历史也是中华民族大辟疆域的历史,也没有必要过多的去提晚清没落和腐朽以及卖国救荣,中国现在的土地正是由清朝所奠定,如果没有康雍乾盛世的130年开疆扩土,有可能中国现在的国土就在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
1935年,开创了中国人口地理学的胡焕庸先生在《地理学报》上发表了《中国之人口分布》的论文,美国学者将之称为“胡焕庸线”,胡焕庸线从从黑河至腾冲用一条直线把中国分开,线东南是自古以农耕为经济基础,土地占国土面积的43.18%,集聚了全国94%的人口和96%的GDP,而线的西北自古以游牧为经济基础,土地占全国土地56.82%的土地,只占全国人口的6%。
而在走往佛岩画的途中,我想到“胡焕庸线”是因为我认为,目前占56.82%的国土为占全国94%的人口提供着能源,以保障国家的快速发速。如果没有大清王朝很有可能中国100%的人口现在挤在相当于现在国土43.18%的土地上为生存争斗。
而对于语言来说,国家教育没必要以英语为主,西部就应该学习俄语或者中亚语言,而东北就该学韩语或者日语。这样才更有利于中国的民族融合和发展,我相信英语的地位早晚会下降的,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扩延,中亚语言会被重视的。从语言的角度来说,高看对手的语言是小瞧自己,贬低对手的语言更是贬低自己。
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上,我另一个想法就是国家战略的问题,中国与中亚国家所建立的丝绸之路经济带,给中亚国家带来了实惠,更给中国带来了能源。不管是“东拓西进”也好,“东进西拓”也好,在我看来中亚的战略地位也远比东南亚重要,中国要发展面临的是能源问题,而中亚的国家都是地广人稀,能源丰富,生活悠闲,生活压力小的国家。而东南亚的国家基本都是,人口众多,国土狭小,百姓勤劳,能源危机,生活压力大的国家,比如:菲律宾、越南、日本等,我们与他们讨论南海问题,对他们来说,如同与虎谋皮,有时候国人的逻辑思维有问题,即然南海是中国的,为什么还要跟这些流氓国家提“共同开发”这一话题。即然南海是中国的,世界地图上都标着南中国海,为什么中国地图少了中国两个字。
这个岩画刻在一处由于地震而塌落的巨石上,最大的一幅岩画刻在一块近15平方的岩石平面上,还有一些小的岩画刻在一些小的石块上。
而最大的岩石面上,刻了三尊佛,中间那座,我个人认为是千手观音,而两侧的两尊佛刻着释迦摩尼。岩石下还刻有两种文字,这两种文字不是汉文。
公元8世纪初伊斯兰教就由突厥传入,但那个时代,我更相信哈萨克人信仰的是萨满教为主的本土宗教,之后契丹和蒙古鞑靼人相继入侵,契丹人曾信仰过佛教,但那种文字并不象古老的文字,更象蒙古文或者满文。而15世纪末成立的哈萨克汗国已广泛信仰了伊斯兰教。而这些雕刻比例准确的佛图案是谁留下的?蒙元西征时,蒙古人信的是萨满教,而成吉思汗本人对宗教很包容,也提倡宗教自由,占领中亚的金帐汗国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自然信仰了伊斯兰教。
而准噶尔蒙古信仰藏传佛教,也就是喇嘛教,游牧民族本身并不定居,所以不可能向中原的民族一样去修建一处固定的庙宇,只能把心中的信仰刻在石头上,嵌在内心的去顶礼膜拜。
回国后,我查阅了哈萨克斯坦历史上的7.5级以上的地震,其中1889年7月11日,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发生过8.3级地震,而那个岩画离阿拉木图80余公里。在哈萨克斯坦蒙古人也有一定的比例,那么那些岩画是近代蒙古游牧民的作品也不排除。
佛岩画如此完好的保存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岩画四周哈方修有简易的台阶和护栏,岩画下的护栏上系满了经幡,上面没有汉文,可能是蒙古文或者藏文,经幡很多是才系上不久的,看样子这里常有人来祭拜。我只是个历史读物的爱好者,并不是一个考古学家。也只能如此的推断那岩画到这个地部了。
天很热,我坐在岩石边苦思冥想了很久,没有结果。因为不远处的岩石上还有更古老的游牧岩画,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符号。这里也没有人可以问的。
回营地的途中,我专门采集了几种漂亮的野花!因为在在岩石城最高的山下修有纪念墙,还有一个休息的石台,这也是岩石城少有的固定构筑物。而那个纪念墙上嵌有四名刻着头像的消防员墓碑。还有授于他们的称号。
营地没有围墙,只有用石块垒起来的很矮的分界线。营门口有一个挡车的杆,我穿过营门向里走的时候,突然有人用英语喊,中国人,中国人。我以为站哨的士兵看我采摘野花不高兴。
我站住用英语给哨兵说,这花是献给前面的英雄的。
那个哨兵接着说,不,不,我是中国人。
我愣了一下,这是个面象已完全哈萨克化的年青小伙子,纯朴的脸泛着风沙吹拂过的暗红,看样子可能只有十八九岁,因为哈国十八岁是必需要服兵役的。看军衔,可能只是个列兵。
然后哨兵忙不跌的用英语说,我的父亲来自中国上海,我是上海人。
我问,你的母亲呢,是哈萨克人吧!
他说,是的。
我问,你会说汉语吗?他说,不会。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离开他和母亲了,所以他不会说汉语。
我不知道,他说的英语中“离开他和母亲”是指他的父母离婚了还是去世了,还是哈国独立后,捣爷中国上海人在哈萨克播下的野种。所以也不好再问,关键再复杂一点的句子我也不会说,更听不懂了。
我问他,我需一点水,你有吗?
他说,等等。然后进帐篷里拿了一瓶大罐的可口可乐。
我说,对不起,我不喝可乐。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握着一捆野花继续向前走。
在那个纪念墙下有一个相当于中国贡桌的石凳,我把野花放在石凳上。然后后看着四位英雄的头像,其中最大的1956年出生,最小的1978年出生。其它的说明文字我看不懂。
我知道,这四位牺牲者都是在岩石城探索绳索救援技术时,坠崖牺牲的。在中国这叫训练事故,中国每年也有消防队员训练或其它事件造成因公牺牲,这些消防队员一般不能被评为烈士,所以他们的图片不会出现在任何荣誉场合,而往往会被冷处理。当权者会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抓紧处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根本也不可能有公众祭奠的场所。
在目前的中国,能用钱解决的事都变成了小事,包括生命,我们的传统文化漠视和轻视自己的生命,所以对他人的生命也视如儿戏。
谁家把孩子养到18岁容易,那一刻,我为国内因公牺牲的消防队员感到悲哀。
站在纪念墙5米外,我向哈国牺牲的救援队员至以中国消防队员的军礼!
代号“哈救援-2014”(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