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女人村”：男性禁止入内，女性避难乌托邦
译言·译言看世界
对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大家可能已经耳熟能详，但你或许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确有一个“女儿村”。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却着实曾在外媒引发了一番热议。这个“女儿村”就是乌莫加村（Umoja Village），位于非洲肯尼亚的一个村庄。
顾名思义，乌莫加（Umoja）是斯瓦西里语中的一个词语，意为“团结”（unity）。事实上，这个村庄正是本着团结的初衷，为受侵犯的女性提供避难所，也因此只允许女性居住。由于词形相似，Umoja或许还会让人联想到乌托邦（Utopia），也因此得名“女性避难乌托邦”。
诚然，在男权盛行的桑布鲁文化中，乌莫加刻有鲜明的乌托邦印记。但这一乌托邦也拥有其不可否认的现实性，正在日益成为一个蓬勃发展的单性社区，自给自足，崇尚自由。
简说，她曾被三名英国军事基地的士兵强奸。当时，她正在放牧、搬运柴火，突然遭到袭击。“我感到非常羞耻，不能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可怕。”简这样说道，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
她今年38岁，看起来却要更老一些。她让我看了看她腿上一道很深的伤疤，那是她被推倒在地时被石头划伤的地方。她的声音平静中略带忧郁，继续讲述她的故事。“最后，因为我身上的伤势以及这次经历导致的抑郁，我不得不告诉婆婆我生病了。我服用了传统药物，但没有用。丈夫得知这件事后，还用手杖打我。所以我就离开了，带着孩子们来到了这里。”
简现居于肯尼亚北部桑布鲁草原上的乌莫加村，村子周围布满荆棘遍布的栅栏。我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孩子们都在睡觉。山羊和鸡四处游荡，避开妇女们坐卧的竹席。妇女们坐在这些竹席上，制作首饰卖给游客，她们一边说笑一边快速工作。用牛粪、竹子和树枝搭成的小屋顶上正在正午的阳光下晾着衣服，时不时传来的悦耳鸟鸣声则会穿破空气中的沉寂。这是一个典型的桑布鲁村落，独特之处在于：这里没有男人居住。
我一到这里，就有妇女们载歌载舞地欢迎我。她们穿着传统的桑布鲁服饰：印有花纹的裙和鲜艳的衬衫，肩上还绑着一条坎加（一块很大的长方形花布）。她们脖子上戴着色彩鲜艳的珠子串成的项链，五颜六色与明媚日光交相辉映。
01
女性的避难所
乌莫加村建于1990年，创建者为15名遭英国士兵强奸的幸存者。该村为那些遭受欺凌的女性提供了避难所，收留那些逃避童婚、割礼、家暴和强奸的妇女。而按桑布鲁人的文化规范来看，这些伤害女性身体的做法都再正常不过。
瑞贝卡·洛洛索丽是乌莫加村的创始人和村长。她是在受男性欺凌后想到要建立一个女性社区的，当时她还在医院，刚从一群男人对她的殴打中恢复过来。那些男性想通过殴打教训瑞贝卡，让她不敢再向村里的女性谈起女性权利。
桑布鲁人与马赛部落关系密切、语言相似。他们通常生活在5到10个家庭的群体中，是半游牧的牧民。他们的文化具有很强的父权制。在村里的会议上，男子坐在内圈里讨论村里的重要问题，而妇女则坐在外面，偶尔才可以发表意见。乌莫加的第一批成员都来自于遍布中央裂谷地区、与世隔绝的桑布鲁村庄。从那时起，听到避难所消息的妇女和女孩都来这里学习如何做买卖、养育子女，远离男性暴力和歧视。
目前，乌莫加有47名妇女和200名儿童。虽然居民生活极其节俭，但这些妇女和女孩们积极进取，努力赚取收入，为整个社区提供衣食住行。村中领袖们在一公里外的河边经营着一个营地，成群结队的游客在这里住宿。许多经过附近自然景点的游客，也会顺道探访乌莫加。村里的妇女们只收取价格不高的门票就让游客进村后，还热切希望游客们能买到他们自己在手工艺中心制作的珠宝。
洛洛索丽身材高大有力，剃光的头上装饰着传统的桑布鲁珠饰。一些乌莫加的妇女告诉我，洛洛索丽自建立村子以来，多次面临当地男子的威胁攻击，但她毫不畏惧。在前往乌莫加之前，我与洛洛索丽有过交谈，从她的一言一语中可以听出来，她和其他妇女对乌莫加建村20多年来的成就深以为傲。
乌莫加的一个独特之处在于，一些比较有经验的居民会就早婚和割礼等问题对周围桑布鲁村的妇女和女孩进行培训和教育。华丽的串珠首饰是桑布鲁文化的重要装饰品。女孩们会从父亲那里得到她们的第一条项链，这个仪式被称为 “串珠”。父亲选择一位年长的男性“勇士”，让女儿与之缔结临时婚姻。这段婚姻禁止怀孕，却不能使用避孕药具。如果孩子怀孕了，她将在村里其他妇女的照看下被迫堕胎。
“如果一个女孩很早就结婚，她很难成为合格的父母。生孩子时，她们会面临很多挑战：她们可能会阴道破裂，还会流血，因为她们年纪太小了，”米尔卡说。米卡尔是乌莫加学院派学校的负责人，该学校向周围村庄的孩子开放。“即使是履行职责、做家务，对她们来说也很困难。她们还要在颐指气使下照顾牲畜。”
02
她们的故事
在“说话树”这棵妇女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决定的树下，我同几位热衷于讲述自己故事的居民交谈了一会儿。
那古斯是一位有五个孩子的中年妇女。她说，“桑布鲁文化规范下禁止妇女做的事情，我在这里都可以做，也可以自己赚钱。看到游客买我自己制作的珠子时，我特别骄傲。”
梅穆西是乌莫加的迎宾。她向我走来的时候，头上和脖子上的珠子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咔嚓声。1998年，她在结婚一天后就从丈夫那里跑了出来。在翻译的帮助下，她告诉我，“我11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卖出去给家里换牛，让我嫁给一个57岁的丈夫。”
朱迪亚是一个健谈自信的19岁女孩，13岁时为避免被卖给他人而离家出走，来到乌莫加。“我每天醒来都对自己微笑，因为我身边有很多帮助和支持。”朱迪亚说，她的长辫子被五颜六色的珠子挡住。
一位老年妇女塞塔·勒尼玛说，“在外面，女人被男人统治，无法得到任何改变。而乌莫加中的女性则拥有自由。”
奇怪的是，这个全是女人的村庄似乎有很多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此，一个年轻女人笑道，“我们还是喜欢男人的。他们虽然不能进入村子，但我们还是想要孩子，也必须要孩子。哪怕是未婚的女性也可以生孩子。”
洛杜夸是我在乌莫加中遇到的唯一一个男人。他每天都在日出前来到村子，照顾牧群。我问他为什么女人要他来帮忙，他告诉我，“照顾孩子、生柴火和做饭是女人的事，男人照看牲口。这很有趣，你在这里看不到男人，但你能看到小孩子，这意味着女人都把男人赶到外面去了。”
03
不被看好的女性
附近的村子对乌莫加存在的可行性还是有怀疑的。在隔壁村，男性村长塞缪尔告诉我，“这个村子里，大多数男人都有三到四个老婆。”当时他正和一小群手持木矛、身穿五颜六色格子呢包衣的男人聊天。他们似乎很乐意谈论乌莫加村。当我问及女性如何在这样一个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生存时，他们变得活跃起来。“这是一个女儿村，她们都没有结婚。其中有些是强奸受害者，有些是从童婚中逃出来的。她们认为自己可以离开男人生活，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塞缪尔继续说，还时不时敲打着长矛强调自己的观点，“她们中的许多人最后都生了孩子，因为她们在城里会遇到男人，被他们勾引。这些男人晚上来到这里，偷溜进她们的屋子，没人看得到。”说到这里，男人们都笑了。
乌莫加的一名年轻妇女告诉我，她有5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不同。她告诉我，“在我们的文化中，未婚生子是不好的。但没有孩子更糟糕。没有孩子，我们什么都不是。”
尽管乌莫加在发展，但这群女性却没有忘记他的创始初衷。她们最初被英国和廓尔喀士兵侵犯，这些痛苦记忆仍烙印心中。33岁的萨米·卡尼亚说道，“在伊斯兰教和古兰经文化中，女人一旦被强奸就不再干净了。这是不公平的，因为它是偶然发生的。丈夫本可以带她们去做艾滋病毒检测，这样她们就可以继续生活，照顾孩子，养活孩子。”
回到乌莫加后，塞塔邀请我到她的小屋，屋内弥漫着刺鼻的木烟味。里面除了一张睡觉用的垫子、一个临时火堆和一个装满黑豆干的纸袋外，什么都没有。中午孩子们放学时，她要为大家煮饭。
我问塞塔是怎么知道乌莫加的，她说是“从老家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中听说有一个女儿村”。她从来到这里就很高兴，“她们给了我一只山羊，给了我饮用水，我逐渐感到安全。”
塞塔照顾着她的孙女，每天把她送到学校，然后再去打水捡柴火，剩下的时间都在制作首饰。她告诉我，她被英国士兵侵犯了。“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没有结婚。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也没法结婚。”
我询问塞塔的年龄，她说她不知道，便把身份证递给我，说出生日期在上面。和许多年长的桑布鲁妇女一样，塞塔既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卡上的出生日期是1928年。
04
难以到来的正义
2003年，一群来自乌莫加的妇女会见了来自英国律师事务所Leigh Day的律师，他们每月会到访附近的阿尔切尔斯·珀斯特，为被英军炸弹炸伤的当地人服务。
这些妇女披露了跨度长达30年的强奸指控。大多数妇女报告了士兵轮奸的案件，她们多在外出捡柴或打水时遭到侵犯。
Leigh Day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马丁·戴伊是这些妇女接触的律师之一。戴伊和他的团队收集了一些原始文件，如警方报告和医疗报告。
戴伊向皇家宪兵（Royal Military Police，简称RMP）报告了他的发现。“然而皇家宪兵得出的观点是，这些条目中的每条证据都是伪造的，即使是在已确定的证据最强有力的案件中也是如此。”
当RMP结束调查后，戴伊要求拿回文件，却被告知文件已经全部丢失。这些文件一直没有找到。
戴伊说，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案，但如果没有文件，要想重新启动案件就非常困难。“我们想为那些受侵犯的妇女和女孩争取赔偿，可以很确定，她们的生活已经被毁了。”
简在被廓尔喀士兵强奸后，为了躲避虐待她的丈夫而来到乌莫加。她不打算再婚，但希望留在村里，这样她就能得到支持，孩子也能上学。她说：“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自由婚姻，与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结婚。”
许多妇女告诉我，她们无法想象在乌莫加生活后还能与男人生活在一起。在我访问快结束时，我遇到了34岁的玛丽，她告诉我，在她16岁时，她被卖给了一个80岁的男人，给家里换了一群牛。她说：“我不想离开这个彼此相互扶持的女性社区。”
玛丽说：“我们的东西不多，但在乌莫加，我有我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