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东西,我们该走了。”:Nirvana乐队柯本
没有人数得清柯本摔碎过多少把吉它,事实上从1988年开始,这小子一直在这么干,以至于后来几乎所有的摇滚乐手都想像柯本一样在狂歌劲舞的间歇里酷酷地玩一把极艺术的破坏,遗憾的是,每一次都像极了蹩脚的模仿秀。
于是很多时候,柯本的歌唱到最后就只剩下歌没有了音乐,因为唯一的吉它已经躺在地中央了,一地灿烂缤纷,像那些春天里匆忙跌落的花。唱着唱着,柯本经常会扶着一旁的栏杆低下头哽咽,间奏之后再转回身来继续,镭射灯下,泪五光十色。
有一些歌,是用心,唱给心听的。履痕匆匆的那些被称作岁月的时光里,哪些可以浪费,哪些必须珍惜?这常让我们难以取舍。而这潦潦草草的短短年月,又经得起几番涤洗漂刷?仆仆风尘中,多是旅者,很少归人,那些忙忙行色里,总有些微笑,触角一样悄无声息地四下里伸展着,向着清凉记忆的最深处,努力探寻,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突然,遭遇心跳。
曾经有一段时间,听柯本的歌,痴迷到恍惚。
听他的《Polly》,听他的《Come As You Are》、《Lithium》,听那些悸动和嚣张,你会感觉天涯如此遥远,而世界,这样的憔悴,这样带着颓废的好。头发长长的,身材瘦瘦的,声音里雨一样带着潮湿的孩子气,却总会撕云裂锦一般穿透音障,让一些平缓的曲子在一瞬间高潮迭起。
怎样形容这个饱满的年纪里那些膨胀着的青春呢?其实,一首歌就够了。似乎因为心中疯长着一首年轻的歌,整个世界都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这个有雨的下午,重新下载了他的歌装到手机里,像一个诗人,装了满肚子意境优美的绝句。久违地把耳机翻出来。一天的雨,润心润肺,雨不大,偶尔弯弯曲曲地飘下几枚,把一整个春天都搅得清清爽爽。
谁能否认,在一片有雨的阳光下,听喜欢的歌,不是极乐呢?这个喜欢收集心形盒子的大男孩,那样略带嘶哑和愤世的孤高声调,配上一小片雨,哇,这世界,简直棒极了。
忘了说一句。他喜欢收集各种包装盒,甚至会花上一大把钱买来棒棒糖,蹲在商场的门口,向那些过路的孩子们交换他中意的心形的盒子,而他的歌,他的心,装不到那些心一样弧线完美的盒子里去。
这是个有着严重胃病的男人。而他吸毒一样迷上了做胃镜。想想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做胃镜是多大的折磨。没有谁能想像得到,胃病中的柯本,忍着疼搂着吉它在后台的地板上打滚。
与他在舞台上的歇斯底里相匹配,另一个让世人惊叫的是,他还是个同性恋和瘾君子。前者,是因为他无法在母亲的乳房上找到安全感;后者,则是为了抵抗那该死的胃疼。
9岁时,父母吵着离婚,每天大车小车的搬东西之余就是无休无止的吵架,房子里空荡荡的,甚至连铲雪的铁锹都被扔到车上拉走。柯本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看着,时不时冒出一句“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我要怎么办?”
从那以后,“我要怎么办”便像那治不好的胃病一样痉挛地跟随了柯本一辈子。安全感的失去总是一脚踏空般瞬间让整个人失去平衡。柯本开始打架,旷课,开始一个人牵着那条四岁的西伯利亚雪橇犬在阿伯丁的大街小巷里四处游荡。偶尔在酒吧里唱几首歌,与那些混在一起的无名歌手们一起泡妞吸毒,日子像气压极低的雨后。
后来柯本娶了一个同样嗑药成瘾的脱衣舞女,两个人脸对着脸,在乐谱上融开海洛因。对于满文军、沙宝亮们来说,这是个活灵活现的好榜样。
1988年1月,几个人在酒吧的洗手间里录制了第一盘样带并寄给他所知道的所有唱片公司,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收到了一大堆回信和各式各样小礼物,可就是没有试音的通知或邀请。那年三月,这个酒吧里拼凑起来的名为涅槃的乐队还是决定将他们的首场演出定在西雅图的中央酒馆,为此,他们付出了三百美元的租金。只是那晚没有一个人肯坐下来光顾,甚至中央酒馆还要他们赔上损失的酒钱。
柯本低着头一盏盏关掉酒馆里的彩灯,然后扛起吉它。“装好东西,我们该走了。”
他们走了,可是音乐没走。柯本和他的涅磐乐队还在固执地唱着,三年之后,1991年,涅磐乐队在第一张专辑仅卖出四百张的悲催之中重新打造了《Nevermind》,单曲《Smells like teen spirit》一跃而起,短短半个月里销量过百万,超过了U2、枪与玫瑰,甚至把摇滚天王迈克尔·杰克逊赶下了白金榜的榜首,西班牙、比利时、加拿大、瑞典、爱尔兰,只要与摇滚沾边的音乐圈里,没有人不知道涅磐的名字,那些疯狂的歌迷们甚至从午夜便开始在唱片店门口排起长队。
很多人嫉妒柯本的一夜成名,谁知道他为了这一夜,拼了十年。只是,这成功太让人眼红了,但凡凭摇滚混饭吃的人,都想在柯本的背后明晃晃亮出刀子。
1992年8月19日,柯本的女儿出生仅一天,《名利场》杂志就爆出一份猛料:他和他妻子在孕期吸食海洛因的照片。还有人指出他的同性恋往事,甚至把他的妻子当年做脱衣舞娘的照片也晒出来。
柯本的胃很疼,心也应该很疼。曾经,他用海洛因止疼,用观众沸腾的欢呼止痛,用自己疯狂的嘶吼止疼,现在,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真的止疼了,除了死。“每次演出之后,我都强迫自己吃东西,咽一点,再喝点水,一会儿又弯着身子呕吐……我再也不想象这样活下去了,这让我精神错乱,我在心理上已经垮了,由于我天天胃痛。”
从父母终于拿光了本就不多的家产分道扬镳开始,死便很亲切地藏在柯本的心底里了吧。“贝克医生说,我必须在生和死之间作个选择,我选择死。”1994年3月4日,他留下简单一句话,然后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药,20小时之后醒过来,医生很欣慰,“我手中重新诞生了一个伟大的音乐天才。”
而柯本很失望。“你知道,我吃下那些药,迎接一个告别,需要多大勇气!”
柯本喜欢折磨自己,他甚至专门买了一个胃镜放在家里玩。“我知道上帝把折磨当作考验,那么好吧,我来替上帝做这件事。因为,我比上帝更了解我自己。”
啊,柯本罄竹难书啊。那嚣张,那疯狂,那从骨子里露出来的坏,还有,那疼。
现在的流行音乐课本里偶尔会提到这个名字,当然,做为反面教材,柯本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只是,那些人,只记得他的癫狂,没有把他的疼算进去。
课本里说,他是流行音乐中的一首快餐,是摇滚界的地沟油。甚至连他那同样是“音乐圈中的恐怖分子”的名叫科特尼·洛芙的寡妇也不放过,当然,还有那个一头长发的女儿。
无论怎么谩骂都不重要了,面对成功和成功带来的压力与诽谤,死,可以很干净很痛快淋漓地结束方式之一,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好吧,我解决我自己。
病痛应该是另一个推手吧,对了,还有失败的婚姻。父母离婚之后,他身边围拢了很多对婚姻的失望者,乐队里半数人都是离婚者,甚至连自己的妻子也是第二次嫁人才选择了他。不管怎么样,二十七岁的柯本真的买了一把枪,像那个一生想留住美,却生前只卖出三幅画,连碗土豆泥都买不起的梵高一样,给自己的肚皮上来那么一下。
十环。这是个优异的成绩,优异到随后赶到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死有多美丽?海明威知道,川端康成也知道,零点几秒,可以精彩绝伦地完成一次跨越,从生到死,从此岸到彼岸,从一处终结,到另一个终结,一旦开始,两无痕迹。
这种跨越从来不需要太大的难度,似乎不过是一苇渡江的船靠错了港湾,一树缤纷花色开错了季节。悲剧无时不在,只是花样翻新。在柯本这里,他甚至连翻新的兴趣都失去了。他的经纪人莱恩·艾格纳回忆说:“这是一个处于自杀状态的人。而事实上,他的血统里有着祖传的自杀基因。”
叔公布尔勒·柯本当初就是用一把枪干净利索地命中了自己的头部,1984年,他的另一位叔公肯尼斯同样向自己的脑袋上开了一枪,曾祖父詹姆斯·欧文用的是刀子,但显然刀子不如子弹来得利落,那一次,欧文被救下来,但是锲而不舍的欧文在医院里自己撕裂了伤口,终于完成了这个壮举。
成功与失败、恐惧与幽默,数不清的荣耀和从未停止过的羡慕嫉妒恨,面对这些,连胃疼都无能为力的柯本,还能做什么呢?柯本说“With the light out it's less dangerous”(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至理。
忘了说一句,他女儿叫弗朗西斯,算不上美女,也不会唱歌,似乎并没有继承老爸的DNA。
不过,这孩子的小说写得真是不错。只是,她的文字里,从来不涉及“父亲”这两个字。
科特·柯本(Kurt Cobain,1967—1994)美国已故著名摇滚歌手。1967年2月20日出生于美国西部华盛顿州的阿伯丁市。8岁时,父母离异,这次离婚对科特·柯本的影响极为深远,他因父母的离婚而感到羞耻,甚至讨厌他们。而且他亦因此事而对外界失去信心,失去安全感,原本外向好动的他变得内向,甚至将自已隔离。
他学会了用音乐作为逃避和武器。14岁生日时,得到一把二手电吉他作为生日礼物,从此放下架子鼓操起了吉他。后来组建了震惊世界的Nirvana乐队。
其代表作有《Smells Like Teen Spirit》、《Come As You Are》、《Lithium》、《About A Girl》等。
1994年4月5日,因不堪忍受胃痛,药物及成功带来的压力,在西雅图家中开枪自杀,时年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