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滦普”
在滦平的乡下,当你向一个正在装沙子的汉子打听路的时候,他用播音员一样的清澈语音给你回答,给你指路,这种遭际即便理智上已经有所准备,内心里还会难以抑制地感到神奇。
实际上,在滦平,无论城乡,不分男女,五行八作,官员和商贩、学生和主妇、司机和厨师,即便是在偏僻的山谷深处的单门独户里的老人家,也都是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这让初来乍到的外人非常惊奇,如果说城市普通话推广效果比较好的都无一例外是移民城市,比如深圳石家庄,那是好理解的,因为大家都是外人,只有用普通话才最方便,最通用。但是滦平城乡覆盖面积非常广大,山谷纵横,犄角旮旯的山山水水之间零散不集中的住户人民,何以都能说一口几乎完全没有地域性的吞音、尾音的标准普通话呢?
这个现象背后其实是倒果为因,普通话的采集标准本身就是主要以滦平话为主的,滦平话正是普通话的来源之处。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其语言的形成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其间通行的语言语音方式是人员交流与民族融合的自然结果。当公认的语言格式被以公权力的方式加以确认的时候,一般来说都兼顾了这种通用性和语音本身的清晰与悦耳等特点。
滦平因为明朝的退守长城以内的边关政策,让长城外面几百里的地方成为隔离区也即无人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百多年,一直到清朝初年才逐渐恢复了人员正常的居住。而在一段时间内集中搬迁而来的人大多是清朝的贵族和满人,他们在这里开辟皇家田庄,同时带来了朝廷官话。跟随而至的汉族回族等民族马上便认同了这种强势的语言语音方式,因为大家都是外来人,不存在本地语言语音的影响,逐渐就形成了一种以清朝官话为主体的语言语音格式。这种语言没有北京话的绵软与儿化韵,也没有北方其他地方的语音的艮硬,不拖泥带水,人人可懂,通行无碍。
这种情况在世界上的其他民族和地区也并非个案,凡是被认定为本民族国家普通话的地方,都因为历史的原因而得天独厚的承继了某些民族语言的精准又悦耳、通行又无碍的特征。
比如德语的标准发音方式是德国北部的高地德语,即所谓Hochdeutsche
Sprachen,以汉诺威地区的语音为准。在马丁·路德翻译《圣经》以后开始统一起来的德语,在300多年以后,由一位名叫特奥多·齐普斯的语言学家创造了现在德语的普通话。由于他本人是汉诺威人,于是他就把汉诺威的德语定为标准发音。这种德语率先在剧院表演中被使用,随着演出走向全德国,汉诺威式的发音也慢慢普及开来。学习纯正德语的标准发音到汉诺威地区学习的话当然是最为标准的,汉诺威的学习与生活中的语言环境,最有利于掌握标准的德语发音。这在德语学习,尤其是外国人的德语学习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
中国作为一个大国,普通话的设计不可能仅仅是某一个人的喜欢或者某一个地区的标准,但是语言语音的基础中所规定的以北京话为代表的北方方言,其涵盖之处的几个主要语言语音采集点里,滦平县便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
在滦平说普通话不会被当成外人,外人总是有一种无间的带入感。在滦平,语言交流完全无碍,听话听音的语言审美甚至都可以作为一种莫大的享受。这种享受非常神奇,因为很难再有第二个地方与之相同,即便是在北京。
当然,滦平本地人还是能听出外地人和本地人的语言发声方式之间的区别来的;滦平的普通话轻重缓急很均匀,没有过分的重音,也没有过分的轻音,顿挫之间也少有过大的沟沟坎坎,很是平和,很是清亮。这和周围沟壑纵横,山谷交叉的地形地貌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语言是历史的花朵,和地形地貌相关,更和人类史上的遭际相连。滦平在汉语体系里绝对是得天独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