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静 ┃ 何妨慢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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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慢一点吧……

那么，慢一点吧

让每一个日子

都在充分的拥有和品味中逝去

……

从秦皇岛市红旗路的政务中心到燕山大街，是一段尴尬的距离。开车有点近，步行有点远，尤其是在初秋的正午。风有些凉爽，阳光有些燥热，于是无论怎样都让人费思量。

与朋友小聚之后，我决定慢慢地走回去。对，是慢慢地。我有多久没有慢慢地走了？已经记不大清楚。每天，我总是开着车在城市中穿梭，忽略了许多应该看到的美好，或者不美好。其实，那都是生活的局部，都会给予我的生活以内涵，让我观照自己，满足，反观，甚至是愤怒。

愤怒，也是自我存在的一种表现。

此刻，我沿着红旗路向北走。人行道上一株秋草枯黄，却还是在石缝间固执地直立；路边树丛里，缠绕着打着卷的牵牛花；四个女孩中的一个，在一辆老旧的灰色夏利车前留影；美团骑手从我身边匆匆掠过；一个女孩边走边看手机，她的嘴角挂着笑意……花有花的故事，草有草的因缘——春风中萌动的努力，秋凉中凋零的凄凉，即使没人注意，它们也是那样经过的。那个女孩为什么一定要在那辆车边留影，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是熟悉的人开的车吧，车主也许是她所喜欢的男孩？在环岛的西北侧，草丛中一只野猫警惕地注视着过往的车辆，尽管车辆快如穿梭，却无法威胁到草丛深处的它，然而它仍是警觉着。老人们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猫是一种永远设防的动物，喂不熟。可是朋友家中都有重情重义的猫伙伴。它用泛蓝的眼珠盯着我，我也盯着它，我们隔着一段距离，石头台阶，杂草，灌木，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我对这只猫的了解，如同这路上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无论猫还是我，命途看似不同，其实又有何异？

一个骑电动车的女孩盯着我看。她一定是在看我的衣服，因为我的容貌早已“不堪看”了。这套衣服是去年9月末在上海老街一家名为“九扇屏1号店”中买到的，棉麻质地，款式简单，很休闲，重要的是很舒适。近年来，一直喜欢极简的衣服和鞋子，心灵的无羁，率先呈现在衣着的改变。多年前放弃穿高跟鞋，一个同事极郑重地说：只有自信的女人，才敢于不穿高跟鞋吧。那时，心中曾有过一丝得意之色，仿佛自己真真拥有教人羡慕的“自信”。殊不知回过头去，才发现那时的浅薄。去年9月26日，从北京飞南昌，去九江为老爸庆祝87岁寿辰，那一日的情形，仿若昨日。今年此际，老爸病体才愈，连通话都成了奢侈。时光如流，不是我们所能挽住，无论情愿与否，日子都会如落叶般飘落，堆叠成一地的回忆。

那么，慢一点吧。让每一个日子都在充分的拥有和品味中逝去。拥有，可以是磨难，可以是快活，可以是喜形于色，可以是宠辱不惊，总之，不要让它成为空白，这样的人生，便不会连缀成漫漶的一片，空白。

不是空白地活着，生命就有意义。可是辩证地看，所谓的意义，无非是人为的认定，意义本身，也许就无意义。

路遇一老者，马路牙子上坐着，卖苹果。旁边一辆斜躺的老式自行车。瞬间想起我的父亲，去世九年的父亲。四十年前，他还是壮年时，也是这样驮着两大筐青蒜，在城市中走街串巷地叫卖。那时，他是农村里的能人，所以他的女儿能够从小读许多书，见许多世面；所以至今他的女儿想起他都是泪眼婆娑。尘世缘深缘浅，从前是不解也不珍惜的，为什么纳兰会在命途的千回百转之后，泣血地吟出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呢？

慢下来，许多思绪就适时地冒出来，像春雷惊醒蛰伏的虫子一般。车辆如织，如流，行人个个匆匆，每一个脚步都在走着自己的路，奔向自己的未来。

环岛没有红绿灯，只有耐心地等。等车辆渐稀，等车速缓慢，等一个自己可以从容走过的时间。读迟子建的《红绿灯下》，猛然惊觉“慢”的重要。她的先生殁于车祸。她说，“他是一个疯狂的旅人，只知道一刻不停地向前赶，赶，赶。这种‘赶’，这种热情的‘奔命’，使我们一个在此岸，一个在彼岸，永隔着万水千山。他像流星，以为自己生命的光华还很漫长，却不知道当他飞速掠过天际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永恒的寂静”。她说的没错，人生是可以慢半拍，再慢半拍的。生命的钟表，不能一味地往前拨，要习惯自己是生活的迟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