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笔记:自我隔离的日子
梁东方
在病毒突然开始肆虐起来的日子里,自我隔离、在家不出门、足不出户就已经是对自己、对社会的最好贡献的理念,一下就落实到了大多数人的实践中。就着不拜年、不聚会的春节延续下来,天天都在家里,不期然之间就已经开始了一段自我封闭的日子。
这座越来越庞大、人口密度和建筑密度都越来越高的所谓三线城市,终于陷于前所未有的安静。
街道上没有人,商场里没有人,公交车上没有人,因为是年假期间,也更因为是瘟疫流行的非常时期。封城、封村、断交之类的消息越来越频繁,30米可传染的说法则让隔离的决心来得更直接。
即使是白天,大街小巷也阒无人迹,车稀人少;坐在屋子里,四周居然都听不到声音,无声无息。好像因为没有了在户外的活动,屋子里的人也都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那种无分昼夜从不结束的车辆喧嚣消失了,那种每天到凌晨的时候才会因为骤然停止而突然让睡梦中已经习惯了其强大噪声的饭馆鼓风机声响,整天都不再响起了。以往喧嚣不已永远不会停歇的城市,一下进入到了似乎永远的沉默,中间没有过渡,没有任何渐变的警示,直接就成了这个样子。这种原来只有在深山里才会有的沉寂,在城市突然被实现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深山里的宜人,而竟完全是一种带着挥之不去的隐忧的木然。
晚上没有人喧哗,左邻右舍都没有动静;早晨没有人起床,楼上楼下都没有声音。小区已经禁止访客,出入测体温,大家都戴着口罩,除了超市门口买菜的车辆停到了马路中间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了人。没有演出,没有商业,没有电影,没有聚会,没有上下班,没有公共交通,大家都在默默的静止里等待着。
所有人都严格地把自己封在楼房的一个个格子空间里,静待疫情缓解的某一天。大家都相信,那一定会在不远的未来到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街上偶尔有人也都匆匆而过,互相不看一眼,好像互相看也可以传染。何况即使是看,也经常只能看到戴着口罩和眼镜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的一点隐约的目光,听到总是“隔着一层”的尽量简短、尽量快速说完的话语。
马路上、街角里、修车摊儿前破天荒的干净了:即使上午、中午,也再没有一个过去司空见惯的闲人。
超市中的人们都不吭声,拿了比平常贵了好几倍的蔬菜,默默地走。结账的时候,原来已经办理了刷脸付款的,也都不再使用,因为那样就得摘掉口罩。
道路两侧大多数门店都还关着门,每一家的门上都贴着自己休假和开门的时间,大多都是正月十五以后才开门,一反原来一年一年春节休息的天数越来越短,初三就已经开门的大趋势。
时间停滞了,人和车都销声匿迹。雾霾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尽管天天都霾得不见天日;而在人们都放假、工厂都停工了何以还会有这么严重的雾霾,一直是一个如鲠在喉的巨大疑问。但是,和可以立刻将人击倒的病毒相比,雾霾这种需要很长时间以后才显示其对人类身心的危害的毒物,便不再是第一位的焦虑源了。
不管喇叭开到多大音量,开得多么频繁和嘹亮,所有不遗余力的形式都不及这雾霾下的瘟疫横行中的冷寂有威力。冠状病毒从一开始的含糊,到现在连看上一眼都很有可能被感染,到底是什么在起着违反科学的作用,至少客观上是给病毒推波助澜乃至为虎作伥的作用……
这些自动跑到头脑里来的问题总是难以排除净尽,任何居家的阅读、写字、看电影之类既往总是有效的安放时间的方式,现在都多少有点失效。因为虽然外在形式都是安坐家中,但是现在的在家里是丧失了出门的选择的可能的,是只能如此的。
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在自我隔离的同时祈愿,祈愿抗疫早日成功,祈愿病毒很快退去,祈愿个人和社会的损失尽量最小……在很多时候面对很多事情,世世代代以来的人类所能做到的,经常唯祈愿一途矣。在顺应自然的科学发展与掌控之间,敬畏之心和实事求是精神的任何缺失和懈怠,都可能带来唯祈愿一途的境地。
当然,祈愿之余还要向一线抗击病毒的工作人员致敬;而这种致敬的最务实的方式,就是于再一次延长了的假期里尽量自我隔离、尽量不出门、尽量不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