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功已如烟云
尘与土,云和月,事功已如烟云。未见事功者,自不解其心思,岁月如筛,不到最后看不清什么才是生命中的至要,林贤治《人间鲁迅》说“鲁迅不会是个幸福的人”,岳飞也是。
以国事为己事,以国权为己权,以国耻为己耻,以国荣为己荣,年轻时,怀揣希望,挥汗努力,静待美好出现,却是千帆过尽浑不见。过程与结局已晓,依旧不甘心,自己还要纠缠自己。虽如此,事功场域,士女如云,负贩骈集。往事已越,依旧念想,定是有重要的情感遗留此间。对常人而言,史无载,事无传,陪你的人,陪你的时光,哪样留得住?哪样不是烟云?英雄事功,王道成功,霸道失败,暴君亡国,仁者无敌;常人事功,不过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业,安其俗。
荆棘绊脚,山道崎岖,文人事功尤不堪。功深溶琢,气无烟火,殚思于句读,小品悠远,大作滂湃,呕心于文词。唐子西晴耕雨读,掷笔长叹:“吾作诗甚苦,悲吟累日,然后成篇。明日取读,瑕疵百出,辄复悲吟累日,反复改正。复数日取出读之,病复出,凡如此数四。”林纾有大智慧:“人人咸以文胜,流极所至,往往出于荏弱。”王国维也有大智慧:“人之光色分五种:富贵者红光或黄光,文人白光,余人皆灰光,若黑色则去死近。”想必也是,真文人哪有大富大贵者。启功说“王静安先生对学生所提出研究的结果或考证的问题时,常用不同的三个字为答:一是弗晓得,一是弗的确,一是不见得”,其实他晓得。
何人能够大富大贵,豪门右族,贵戚公子。光绪三十四年,大厦将倾,是年,庆亲王奕劻七十大寿。生日当天,备册页四:万金以上入“福”字册,五千以上入“禄”字册,千金以上入“寿”字册,百金以上入“喜”字册。一次办生做寿,借机肥己,收受现金竟五十万两,礼物价值百万以上,而其生活,穷极土木,广侈华丽,以明得志,非羔裘不御寒,非绸绫不见客,自霄达旦,灯火辉耀,一日之内,千金靡费。人红十分变成灰,未几,潜在危机,化作现实灾害。欲望如百步梯,登上一阶有一阶的目标,一顿细糠,心满意足,贫困限制想象的高度,墙外人焉知墙内事。
任何一种传统,皆具民族性、社会性、实践性、秩序性,世有逆者,不以为然。昔时以插嘴岔题、载酒嬉游方式,表示对权威的不屑,如今则以手机待之,开会皆在场,却埋头于屏幕,该鼓掌时鼓掌,该举手时举手,时代真的不同了。庄重场合,一个缺乏仪式感、着装随意之人,既是对自己的贬低,更是对他人的不敬。左右异趣,新旧同途,人是未醒佛,佛是已醒人,一醒了然。往日情怀酿作酒,余生长醉不复忧,几人装醉,几人真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