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动人的“夜曲”
夏日早上六点钟，七十五岁的郝伯伯，头扣渔夫帽，戴好墨镜，挎一壶凉茶，一柄折扇插在后裤腰，收拾停当，他神采飞扬跳上公交，中途要转一趟公交，到终点站下车。那儿有条河，郝伯伯是这条河的河长。他沿着河边蜿蜒的小道，查看河水是清是浑，有没有漂浮物和偷排废水等不良情况。看到有问题，就用手机拍下视频上传到平台。见绿道上有垃圾，顺手捡了。郝伯伯说，早点出门，免得上班高峰时年轻人给自己让座。近期河边有建筑工程在做，早点去，要是有偷排污水现象，就能及时暴露。有人调侃郝伯伯，夕阳西下的年龄了，大热天还爱做“大好佬”，真是不懂得享受，还不如到老人活动中心“孵空调”，下棋、喝茶，享受社会公共福利，多乐惠。郝伯伯多皱的脸上，露出怡然的微笑，对人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自己是夕阳，但好歹也是太阳，还没落山呢。我想起我70岁的母亲，这会儿还在离家不远的夏令营基地打暑假工，和几个阿姨一起，负责给营地的小孩子们做饭。绯红的黎明降临人间，母亲已在营地忙开，直到星星点灯才回家，一天有一百多元的收入。没有空调的厨房，像一只沸水没顶的罐子，一顿饭做下来，母亲形同“落汤鸡”。但每天有工资拿，剩饭还能带回家喂鸡鸭，母亲觉得这是风水宝地。她像一株望得出年岁的树，辛劳一生的背负，身躯压弯成了弓形，但还是努力绽着绿，迎风簌簌欢歌，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因为营地离我家较近，母亲每天比别人早去半小时，还隔三差五就把家里攒下的鸡蛋、鸭蛋、蔬菜，拿去和营地的人分享。母亲做饭格外上心，三顿主食有干有稀，前几天还让我给她下了个做菜的APP。晚上回到家，母亲戴上老花镜，划拉开手机，饶有兴趣地跟着视频学做菜，她的神情，专注得好似小学生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番茄巴沙鱼片、葱烤仔排、虾仁烩豆腐等，母亲先在家“练兵”，家里人尝过皆说好，她再去营地施展厨艺。营地负责人看母亲干活认真负责，干脆把开菜单的事，都交给了她。“孩子们吃好了，才不会想家，才有精神参加活动，菜肴花样多点，浪费也少。”母亲讲述的时候，脸上泛起宛如少年般的骄傲光泽。我心疼她劳累，屡次劝她辞工，这把年纪还在外打工吃苦头，图什么呢，家里不缺她那点钱。母亲则理直气壮道：“夏天流汗是排毒，多动动脑子、动动手脚，筋骨活络，不容易老年痴呆，好着呢。”康德说过：“老年时像青年时一样高高兴兴吧。青年，好比百灵鸟，有他的晨曲；老年，好比夜莺，应该有他的夜曲。”且放爹娘挣脱了年龄的困囿，把“夜曲”唱得动听又感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