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之美 | 奇正相生,其用无穷
文转自 美术报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者奇,阳者正,“奇正相生,其用无穷”,如鸟之双翼,合则双美,离则两伤。
虽然,它们的地位却是平行而不平等的,而绝不是平分秋色的。而且一定是以正为主、为普遍,奇为辅、为特殊,而绝不是以奇为主、为普遍,正为辅、为特殊。
大而言之,国学文化,儒为正为主,道释为奇为辅。中国传统绘画亦然。
朱耷 仿北苑山水图轴
潘天寿先生有言:“画事以奇取胜易,以平取胜难。然以奇取胜,须先有奇异之秉赋,奇异之怀抱,奇异之学养,奇异之环境,然后能启发其奇异而成其奇异。如张璪、王墨、牧谿僧、青藤道士、八大山人是也,世岂易得哉!”
又说:“以奇取胜者,往往天智强于功力,以其着意于奇,每忽于规矩法则,故易。以平取胜者,往往天资并齐于功力,不着意于奇,故难。然而奇中能见其不奇,平中能见其不平,则大家矣,”
这里所说的“平”,实际上就是“正”的意思。而“以平取胜者”的“不着意于奇”后,应该还有一句“必严于规矩法则”,庶与上文“以奇取胜者”相呼应。
宋 苏汉臣 秋庭戏婴图(局部)
哪一种画是“以平取胜”的正格呢?
就是以唐宋画家画为代表的行家画,注重的是以形体为第一要义的“画之本法”,以形神兼备的形象塑造为中心,用精妙的笔墨去量体裁衣地服从并服务于形象的塑造,“严于规矩法则”,所以为“难”。
用傅抱石的话说,便是“制作繁难”,用董其昌的话说,便是“顾其术亦近苦矣”,简直就像服劳役一样。
石涛 水墨兰花
哪一种画是“以奇取胜”的奇格呢?
就是以明清文人画,尤其是文人写意画为代表的利家画,注重的是综合了奇异的秉赋、怀抱、学养、环境的“画外功夫”,“不求形似”而以笔墨的抒写为中心,用程式化、符号化、文字化的形象去削足适履地服从并服务于笔墨的挥写,“忽于规矩法则”,所以为“易”。
用傅抱石的话说,便是“挥洒容易”,用董其昌的话说,便是“以画为乐”,简直就像玩游戏一样。
董其昌 静水山居 立轴
但“以平取胜”虽然很“难”,必须经过长期、刻苦的严格专业训练才能进入绘画的行当,而且即使进入了也不一定取得很高的成就,如律宗的“积劫方成菩萨”。
像唐宋的画工都是从少年就开始绘画生涯的,大多数只是默默无闻的“佚名”画家。
“以奇取胜”虽然很“易”,不须经过长期、刻苦的严格专业训练便可以進入绘画的行当,而且一進去便可以取得很高的成就,如禅宗之“一超直入如来地”。像徐渭、董其昌等,都是50岁前后才真正進入绘事的,一出笔即成为开宗立派的大师。
事实却是,“难”的正格,少数可以取得很高的成就,就像吴道子、黄筌、郭熙、马远等等,大多数可以取得次高的成就,极少数即使画得不好但肯定也不坏。而“易”的奇格,极少数可以取得很高的成就,少数也可以取得次高的成就,大多数却画得“荒谬绝伦”。
因为,“忽于规矩法则”,高考不及格,虽然人人都能做到,但奇异的秉赋、怀抱、学养、环境,特长的怪才、偏才,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具备。而不具备这些条件,即使以“忽于规矩法则”、高考不及格进入了绘画这所大学,又怎么可能取胜呢?潘天寿所讲难的“以平取胜”容易做到,易的“以奇取胜”“世岂易得”,就是这个意思。
“取胜”也就是把事情做好。包括绘画在内的任何事情,必须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执正而驭奇则可,执奇而斥正则不可。
正、奇各有利弊,两利相较,正大于奇,两弊相较,奇大于正。虽然,用正还是用奇,还要视不同的时间、空间、条件、对象而定。
怎样用好“奇正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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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正相生是美学特征,它包含奇险、奇幻、奇瑰、惊险、险峻、奇绝、纵恣等。平正则为正常、传统的规则,艺术美的创造, 贵在别开生面, 出奇制胜。
爱奇务险是众多艺术家的追求。“篆书多有字中包一二画,如日字、目字之类,若初一字内,画不与两头相粘,后皆如之,则为首尾一法;若或接或不接,各自相异,为不守法度,不可如此”(吾丘衍《三十五举》)。
图片 杏园斋篆刻:戎马书生
清代王澍《论书剩语》云:“以正为奇,故无奇不法;以收为纵,故无纵不擒;以虚为实,故断处皆连;以背为向,故连处皆断。学书解得连处解断,正正奇奇,无妙不臻矣。” “不奇则庸,奇则不庸,而或失之怪;不正则怪,正则不怪,而或失之庸。果能奇而复正,斯正而奇也,不怪矣;果能正而复奇,斯奇而正也,不庸矣。然不极怪,必不能探奇;不至庸,必不能就正。则欲奇欲正者,此又不可不知。”
所以艺术创作以奇为正,富有姿态,饶具变化,时出新意,变化莫测,不主故常。
从章法结体取势上着眼,以险处奇处取代平正处,落字奇变,参差起伏,纵捷欹侧,乃合平正意态、险绝、奇极之美, 寓于平正规律之中,于规矩法度之中, 寓奇极、险绝的变化,方耐寻味。
图片 杏园斋篆刻
“正”是指端正、整齐、常规,显得稳重、朴素、大方。“奇”就是打破常规,指奇巧、奇思、奇妙,显得奇险、奇异、奇幻。前者横平竖直,行距均等是一种单纯之美,后者从欹斜、方圆、直曲,诸方面互为矛盾,故需巧思是一种较复杂的美。
当由“正”而入,守其规矩,讲究法则,遵重传统,说白了就是要“正宗”。经过严格的训练之后,技法较为成熟或掌握了一定基础的基本法则之后,力求新奇。
图片 杏园斋篆刻:舍得
“奇”的基础是“正”,没有“正”的条件因素不能产生“奇”的变化。“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孙过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此要先正后奇,正中寓奇、奇中寓正,方能奇正相生。
这种美学特征在一方印中主要体现在章法、刀法、结体与体势诸多方面。章法与印中各字体势和相互关系构成,字之多少,文之朱白,印之大小,或疏或密,应遵其正,而后变化,然这种变化是在合适“度”的范围之内。不奇容易庸化,不正容易怪诞,此二者都不容取之。
“奇即连于正之内,正即列于奇之中。正而无奇,虽庄严沉实,恒朴厚而少文。奇而弗正,虽雄爽飞姸,多譎厉而乏雅。”(项穆《书法雅言》)处理好奇正关系首先从体势上要有主有从,表现上要有轻重、快慢,刚柔的表现,使线的光洁与刀锋的显露都能体现出来而又不太明显,应用这种细微的技巧处理能偶有意外收获,徐官《古今印史》中指出:“笔画之外,得微妙法,谓之奇。”
图片 杏园斋篆刻:随缘
篆刻上,对于一方印的整体气势切忌狂怪与粗糙,“狂怪求理,鲁莽求笔”谓之最难。“运用光洁中仍有锋芒”最难;“奇正变化之度的把握”最难。奇正在一起就是矛盾在一起,要学会化解,互为制约, 相生相克, 让多种矛盾之变化有主有次,既和谐又统一,才能意趣盎然。
“奇正”做为矛盾的双方,其应用较复杂。在章法、刀法、笔法中应用,肯定的说,“奇”的应用比“正”的应用要难的多,所以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当“奇”则“奇”,该“正”则“正”,对“奇”的认识深刻, 有助于处理好“正”,对“正”认识的深刻, 也有助于“奇”的处理。“凡事有常必有变,常,承也;变,草也;承易而草难,然常从非常来,变从有常起,非一朝一夕偶然得之”(潘天寿)。
图片 杏园斋篆刻 闲云一片不是雨
所以要追求新奇之美,必须有常年之功,学作品有不同常规之变异,又有常规之理时方可传矣。一印一品常异要客观行事。字画增损以达求正出奇, 要依据成规参酌借用,至于用笔的方圆、曲伸、挪让以及结体上的欹正、参差或借换等调节因素在应用时都须辩证待之,使之相互陪讨,互为作用。
“书画贵有奇气,不在形迹间尚存”。
“气格要奇,笔法须正”。
“图亦奇奥,当以平正之笔法为之。图意平谈,当以别趣设之,所谓化腐朽为神奇矣。”(方董《山静居画论》)
奇意奇气要贯穿于印内,以平正之笔表现出来。奇意在形和思上,其章法、字法、笔法、刀法随之。即新的构思、新的形象、新的意趣。从人的视知觉来说:“人的各种感官也都喜欢变化,同样地,也都有讨厌千篇一律。耳朵因为听到同一的继续音调,会感到不舒服,正象眼睛死盯着一个点,或总注视着一个死板的墙壁,也会感到不舒服一样。”(荷迦兹《美的分析》)
到处都变化就乱,使视知觉不舒服,在新变之时要有平和待之,这是一种协谐;是一种对比,是一种顾盼。也是奇正相生的道理所在。
图片 杏园斋篆刻
初学者往往在求奇混淆庸与正、怪与奇的界定,项穆《书法雅言》指出:“书有三戒:初学分布戒不均与欹;继知规矩,戒不活与滞;终能纯熟,戒狂怪与俗。”篆刻一道同理,以汉印为规矩的法度,打好基础,待时而变;而古玺文字自然天真,虽有欹斜疏密,而险绝复归正和,故奇不怪。
所以秦汉古玺为范本打好“正的基础,掌握基本的形态规范,按照古法才能使奇之有据,奇之有理。不可过分求奇,为奇而奇而流于怪,堕入离奇古怪的深渊,不足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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