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笔记：跑步的女人

梁东方

跑步的女人身后跟着同样在跑步的男人，男人始终让女人跑在前面，既是保护也似乎更是跑不过她。

她身材瘦长，几乎没有任何赘肉，短短的裤衩之下的双腿上隐约可见肌肉隆起的轮廓；双腿交替前行腾空，肌肉隆起的部位随之发生周期性的变化，让人不知不觉中就会目光随之而远。

等她跑回来的时候，正面相对，自然不好像是从背后看过去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了，当然这样可以看脸。脸也是瘦瘦的，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饱满”。以此观之，她会被归入背影杀的行列了。也就是男人们总结的后面看好看，前面看不好看，至少是不那么好看。

通常看一个美人，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挑出一点点不美、不那么美的地方，以此才能满足基于嫉妒的不平衡。我感觉，一旦别人有了这种症状，其实就已经说明她是美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姿固然是好看的，但是并不直接给人以任何性别的魅力感。她像是某种中性的状态，在显得过于狭窄的胯部一闪而过的时候，还有明确的汗湿的味道。

人在跑步的时候气息当然是无法控制的，擦身而过的时候很难不在早晨河边树下清新的空气里敏锐地捕捉到明显只属于对方的味道。这就是人作为一种动物的尴尬。可是我现在对这个场景的描述本意绝非要表达尴尬，我想表达的是她给我留下的久而不去的印象，甚至是好印象。一个热爱运动的女人，尤其是一个经常跑步的女人在我眼里尤其是美的。她们少见的矫健与韵律感，都是这种好看的感觉的所从来处。

只是不要靠得太近就才好。

女人真难啊，招谁惹谁了，平白就遭了这又一通褒贬。其实任何褒贬本质上都是褒，没有贬。因为引起了别人的极大注意，本身就是因为你们的美。

以后的几乎每一个早晨，都会与这一对跑步的男女相遇。都是女人在前，男人在后，女人瘦长的双腿跑得飞快，男人之所跟着不单纯是出于一种陪伴的需要，而且更是真地跑不过女人。

我如果出来晚了一些，就会遇到他们已经向回跑了；如果早一些，就能看到他们先跑过去，过一会儿再跑回来。和女人迎面的时候，她同样瘦长的面孔依旧让人不忍卒观，而她修长的身材和奔跑的节奏却一如既往地具有魅力。

显然，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雷打不动的规律，他们已经跑步上瘾，一天不跑都会难受，每天跑步过程中所带来的愉悦感已经是他们人生中一种至关重要的享受。这是因为曾经有过病痛的经历，幡然醒悟，持之以恒地开始运动，抑或仅仅是因为天然的爱好使然？无从判断。可以看到的就是这样雷打不动的运动爱好，无言地跑过，再无言地跑过来，用同一个节奏，以永远一样的步频；两个人都沉浸在由跑步带往的极乐世界一般的妙境。

我非常理解并且知道那是怎样一种享受，因为曾经在很多很多年里都沉浸在那样的享受里不可自拔。那是只有跑步的人、只有长期跑步的人自己才会明白的人生好感觉。

个体生命的好感觉多了，社会整体的文明表现也就会多起来。这是人均收入多少多少之后人们休闲娱乐与运动健身的需求必然增加的普遍趋势下的一种必然。它无关长相，甚至也无关身材，只关乎运动习惯，只关乎人们普遍以审美的角度对待自己，对待这个我们生活其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