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十月故乡桕叶红

岁月里的风景，每一幅都很曼妙，放慢脚步细细品味，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都是可以慢慢书写的人生故事。

——《烟火日子》第46期

作 者 /   叶元丰

小山村的秋天，是最灿烂的季节。枫林如火、桐叶金黄，溪水映衬着蓝天白云，成熟的稻谷飘弥着诱人的清香，更有那伫立在田边、地坎上的乌桕树一一“霜叶红于二月花”！

乌桕树：别名木油树、蜡烛树（桕籽外层白油可制蜡烛），我们大邱人叫桕籽树。“今岁霜迟殊未寒，篱东乌桕叶才丹……”，南宋诗人陆游的诗句，说明乌桕树至少早在八九百年前就已经在民间栽培利用了。我们村的乌桕树始于何年何代无法考证，但在上洋八石、路头下、潭头庙前、里东洋等田畈上都有祖辈传下来的一棵棵一个成年人合抱不过来、至少百年以上的乌桕树，树冠高达六七 米，离地约一人高开始分杈，枝条丛生，整树远看近似球形。春、夏时节茂密的绿叶遮天蔽日，好像在田头地尾张开无数顶为我们躲雨避暑的“大伞”。但偶尔也会从树上掉下一二根毛茸茸的虫子一一毛刺辣，辣得你皮肤又肿又痒。

记得我小学毕业第一次参加生产队“双抢”，在里东洋田畈割稻。半早上母亲送来点心，我钻进靠近田边一株硕大的乌桕树萌下，牛放轭，也凑在树荫下喘着粗气甩着尾巴，贪婪地吞嚼着放牛娃来的嫩草。我迫不及待地解开帆布包，是一大碗上面撒着蛋丝香喷喷的手工麦面，可是母亲匆忙中忘了带筷子，我随手折下二根乌桕细枝，正巧被耙田的祥静叔看见劈手夺下，说桕枝接触鸡蛋、面食后会产生毒性，不能当筷子用，我被惊呆得说不出话来！村里孔先元老人说祖辈有一男子在外耕作，妇人送点心到田头，是一碗煎鸡蛋乔麦面，折桕枝代筷，吃后中毒身亡。传说并无科学依据，但小山村上下三代口口相传为戒，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这件事使我对乌桕树更有了一层神秘感。

金秋十月，层层梯田铺上金灿灿的地毯时，乌桕树也把自己小巧玲珑的叶子涂上了艳丽的彩妆，崭露出一年中最美的娇容，成为小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远远望去，一棵棵满身大红大紫的乌桕树，像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撑着红花伞，在一片稻香中漫步田园风光！一阵秋风拂过，红叶犹如彩蝶般翩翩起舞，当你走在田间小路上时，不经意间会撞进你的怀里，冷不防轻吻一下你的脸庞！秋收结束后，杵在田里的稻秆归集到各自就近的乌桕树上，叠成一个个巨形鸟窝状稻秆蓬；收获番薯后的番薯藤分成小捆挂在树枝上风干。稻秆大部分垫牛栏积肥，小部分和番薯藤一起用铰刀铰成长约五六公分小小段，加开水冲泡一下，是全村耕牛过冬的饲料。

北风带走了乌桕树上的最后一片红叶，袒裸在我们面前的是满树银白的桕籽，像似早开的白梅花。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先润公讲，乌桕树全身是宝，根、皮、叶可入药，治湿疹、疥癣、水肿、便秘、毒蛇咬伤等，桕籽外层蜡状的是白油，里面黑色硬籽含的是清油，属于重要工业油料之一，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当田畈里一眼望去都是稻秆卜株时，就是收获桕籽的时节。

暖洋洋的冬日，夹着丝丝北风，我和孔祥西、孔祥德、孔竞赛、叶冬仙等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分别由顾训明、孔万转、叶元铎等对射桕籽有经验的人带班，爬上树杈用一根长约4米、前端装有刀刃向外、锋利无比微弧形射刀的竹竿，抵准细枝用劲往前发力，挂满桕籽的枝条被击射纷纷落地，小伙伴们一哄而上，把结满桕籽的细枝条收拾成一束束像鲜花状拿揑着，用稻草扎缚好带回家。待所有的桕籽都收进仓库后，再用搓衣板状的“桕籽刨”来回搓揉脱粒。生产队每年收获的桕籽都由力洋粮管所收购。对于大自然的这份馈赠，小山村里祖祖辈辈满怀珍惜与敬畏。自古以来也有生活贫困的山里人家，把桕籽放铁镬里加温，融出外层的白腊状油脂当作食用油炒菜羹、拌盐菜；把黑籽用土榨机榨出清油用来点灯。古时所用的清油灯盏，点的就是这清油。

乌桕树叶秋天红艳、乌桕树籽冬日银白，默默地陪伴着一代又一代勤劳俭朴的大邱先辈；乌桕树叶春夏常绿，与我们少年一代在春种秋收中朝夕相随。如今我的故乡已在力洋水库里沉睡四十余载，故地重游，时过境迁。唯有碧水对岸里东洋山脚下的那一抹霜红，是当年的乌桕树留给后人的一个身影、一份念想……

故乡的乌桕树、绚丽的秋光，你把太阳的色彩留在了我心中！

2020年10月20日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