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非凡父母与非凡成长
有人称钟南山为“真话英雄”,却不知他的父母曾因为刚直不阿,在特殊时期受尽苦难。母亲的刚烈赴死,给钟南山留下了终身遗憾。
有人问钟南山“为什么敢于挑战权威”,他说,因为“这关乎千百个病患的生命何去何从”。有人赞扬钟南山“视病人如亲人”,他说,“因为医生的一个态度能够决定病人的病情。”
无论外界对他的评价是什么,他始终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于他而言,是专业精神,是为医的本分和职责。
在从医路上,钟南山一次又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败为胜”。2008年,他被评为“改革开放30年新闻人物”,主办方送给他一尊极富象征意义的拓荒牛雕塑。
拓荒牛在广东深圳具有特别意义,设计者称其象征改革开放中创业者的精神,“肯干实干,不空谈,重行动,坚韧不拔”。回溯钟南山和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的发展历程,这个“铁骨铮铮,奋力向前”的拓荒牛形象,竟显得如此传神。
钟南山感慨,“人最重要的是承认落后,因为承认落后并不是坏事,而是为了不甘落后。不要以为自己的条件差就不行,要自己创造条件。”
与父亲钟世藩、母亲廖月琴、妹妹钟黔君在一起
84岁的钟南山还时常提起父亲钟世藩与母亲廖月琴。
父母亲对钟南山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在钟南山心里,“他们都是典型的传统知识分子,很有风骨。”
两人性格相差甚远,父亲钟世藩为人严谨,少言寡语,母亲廖月琴却朴素大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他们在钟南山幼年时期各自扮演着“严父与慈母”的角色。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对工作充满热情,全身心投入。这一点深刻地影响到后来的钟南山。
钟世藩1932年毕业于北京协和医学院,之后取得美国辛辛那提大学医学博士学位,1946年到广州之后,任广州中央医院院长兼儿科主任、岭南大学医学院儿科教授。50年代,钟世藩创办了中山医学院儿科病毒实验室,利用实验室从事病毒研究,以及培养研究生。
在小南山的印象里,父亲并不常常在家,在家也话很少,不爱讲大道理,他总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要么在书房看书,要么忙忙碌碌地在家里做实验,甚至很少对钟南山的成长表态或干预。
唯有触犯原则的时候,钟世藩才会展露出父亲的严厉。
钟家最大的原则是“诚实”。无论怎样调皮捣蛋,诚实是最基本的底线。“人生在世,诚实比机灵更重要。”钟世藩常常告诫钟南山,“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要讲依据,要诚实、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
有一次,钟南山偷偷把交给学校的伙食费花掉了,被母亲发现却支支吾吾搪塞。廖月琴批评他:“你这么做是不诚实的表现!”此时,一向少言寡语的钟世藩也严肃地找他谈话,“你自己想一想,为什么撒谎?”
父母的态度让小南山认识到,这一次他真的做错了,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有关品行的大事。
钟世藩从事医学研究和实践一辈子,1975年,74岁的他开始写《儿科疾病鉴别诊断》。他患有白内障,视力严重下降,写作时需要将整个面部紧紧贴近桌面。于是,钟南山时常见到老人家全身伏案的样子。
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钟南山就劝父亲:您的眼睛、身体都不太好,算了吧。钟世藩回答:不做点工作,让我等死吗?
3年之后,这部手写的40万字的儿科医学专著终于全部完成,顺利出版。获得3000元稿酬,老人家乐呵呵地将其中2500元分给帮助他集结手写稿和查资料的朋友,又用剩下的500元全部买了自己的《儿科疾病鉴别诊断》送给别人。
钟世藩一生都在追求揭开未知之谜。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临去世前一天,钟世藩还在对儿子说,“找人弄些电磁铁,准备做下一步实验。”他试图用电磁场来切割培养病毒的液体,让病毒产生一些变化,看看这样会不会杀灭病毒。
“一个人要能够给世界留下点什么东西,才没算白活。”父亲的这句话,钟南山铭记了一辈子。“我一到他面前,就觉得很恭敬,觉得自己的层次提高了一个台阶。”钟南山说。
1963年,钟南山和妻子李少芬结婚照
如果说父亲是钟南山成长路上的一个标杆,是太阳一般的存在。母亲廖月琴就像和煦的微风,让他时时刻刻温柔地忆起。
对母亲的深情,让钟南山对母亲出生的地方——厦门鼓浪屿以及那里的人,都心生亲近:“他们性格好,对人真诚、热情。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廖月琴1934年毕业于协和医学院高级护校,随后被派往美国波士顿学习高级护理。新中国成立后,她参与创办了华南肿瘤医院(现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
在钟南山印象中,父亲总是忙得脚不沾地,而母亲在工作的同时,还要负责打理家里的一切事务,尤其关于两个孩子的教育。尽管每日劳碌,钟南山却很少听到母亲抱怨,她总是温暖而积极,善良而富有同情心。
六年级之前,钟南山并没有将心放在学业上,他是一个闲不住的调皮学生,爬树,打架,逃课,甚至留级。喜欢武侠片,到了痴迷的程度,为了模仿电影里飞檐走壁的英雄,11岁时他撑着一把伞从自家三楼一跃而下。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孩子,廖月琴没有气急败坏,而是耐心引导,甚至常常给予热切的鼓励。钟南山回忆,“她喜欢听我讲话。我讲话的时候,她总是仔细地听我讲的内容。她要表达对我的批评或者建议的时候,常常不会直接地说,而是很委婉地对我讲。”
钟南山小学时成绩很差,留过一次级。五年级一次考试,钟南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廖月琴便真诚地表扬他:“南山,你还是很不错的啊!”钟南山说,“我突然有了自尊心,觉得有人赞美我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认真读书了。”
得益于母亲的鼓励教育,钟南山逐渐收敛起贪玩的性子,转而发奋学习。廖月琴承诺,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中学,就奖励他一辆自行车。
1951年,钟南山果然以高分考取私立岭南大学附中。然而,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经济愈发紧张。钟南山以为愿望落空,却没想到母亲依然咬牙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钟南山说,“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是妈妈教给我的。”后来对自己的孩子,他也是同样的要求:“要么不答应,答应了我就一定要做到。”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温润隐忍的女人,却也有着“宁折不弯”的刚强个性。
童年时代的钟南山(左二)
18岁的钟南山
在岭南大学附中,钟南山接受到父母之外对他一生影响至深的教育。
在这里,大家心目中令人羡慕的好学生,不是单纯的读书好,同时还要体育好、文艺好,全面发展的学生才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这让钟南山在学业学习之外,得以发展了他的体育特长。
后来,钟南山参加了广东省田径比赛,获得400米第二名的成绩,之后他又代表广东省参加在上海举办的全国田径运动会,取得400米全国第三名。1959年8月,在第一届全运会预选赛中,大学生钟南山以54秒2的成绩,打破了男子400米中栏全国记录。
钟南山有多次机会成为专业运动员,但他拒绝了四面八方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原因在于父亲钟世藩的关键性点拨:搞体育竞赛不是常事,不可能终其一生,而搞医学研究和治病救人是可以从事一生的工作。
虽然钟南山没有继续走体育道路,但对体育的热爱和运动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在2007年做完心脏房颤手术之后,71岁的他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不打篮球了,但是他依然坚持游泳,慢跑和快步走也是他经常锻炼的项目。他视锻炼如同吃饭一样重要,因为他觉得是运动帮助他保持了良好的身体素质,令他思维清晰,提高了工作效率。
84岁的钟南山仍坚持每天锻炼身体
2008年,钟南山大声疾呼大、中、小学生每天进行锻炼。根据教育部调查显示,在过去20年内,虽然中国青少年身高有了普遍增长,但耐力、力量、速度和灵敏度等指标全面下降。
对此,他以自己现身说法,体育运动带给他的不只是比同龄人更健康的体魄,还有在进行竞技训练中习得的各种素养,他总结为三种精神:一是竞争精神,一定要力争上游,二是团队精神,第三是如何在一个单位时间里高效率地完成任务,“就像400米栏,练了一年,成绩才提高3秒,每一秒都那么宝贵。把体育的这种竞技精神拿到工作、学习上来,是极为可贵的。”钟南山认为这是他后来能够经受住各种历练、并有所突破的关键因素之一。
2007年,人民日报撰文指出,“高身材、低体质”已经让中国青少年显得“外强中干”
很多奠定钟南山未来成就的重要素养,都是在岭南大学附中的宽松氛围下播下种子的。那些接受教育的岁月,令钟南山终生不忘。
比如,语文老师的一席话曾在少年钟南山心里面种下“浩然之气”。
那是一次语文课,钟南山踊跃回答完提问,这位从北方来的老师很是满意,但他并没有直接夸奖钟南山,他把对钟南山的赏识化作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人不应该单纯生活在现实中,还应生活在理想中。人如果没有理想,会将很小的事情看得很大,耿耿于怀;人如果有理想,身边即使有不愉快的事情,与自己的抱负相比也会很小。”
当年的钟南山还似懂非懂。但是,半个世纪以后,头发花白的钟南山复述起这番话时,眼睛依然闪耀着光芒,他说,“我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每一次都是非常艰难的,但是每一次都能战胜困难,为什么呢?因为我自己有一个追求。”
钟南山总是说,他的医学事业是从35岁才真正开始的。
1955年,钟南山以优异的成绩如愿考入北京医学院。1958年,他应征参加第一届全运会的训练。也就是说,他真正在医学院学习的时间只有三年,在基础理论之外,临床上的很多东西,他并没有学到。这成为钟南山永久的遗憾,以至于后来他花费了极大精力和代价才补上这一课。
大学毕业之后,钟南山响应号召,到河北宽城乡下乡。1971年,35岁的钟南山终于申请回到广州,到当时又破又旧的广州市第四人民医院任职。
回家那天,父亲钟世藩从书案上缓慢支起僵直的脊背迎接他。那天晚上,钟世藩跟钟南山聊天到很晚,听他讲述这些年在外面的事情。钟世藩一直静静地听,忽然他插话问钟南山:“你今年多大了?”钟南山回答:“35岁了。”“哦,都35岁了?真可怕!”言至此,老人家没有再说话。于钟南山而言,父亲这半句话却犹如一记重锤,那一个晚上,他都在不停掂量这句话的分量。
到第四人民医院之后,钟南山想去外科学习,医院革委会主任看过他的简历,毫不留情地批驳他,“钟南山,你这么老了,还搞什么外科!”另一方面,内科的人也坚决不同意他加入,当时内科还有另外一位名叫郭南山的医生,医院人手紧缺,如果钟南山进去,势必要替换一名医生出来。他们说,“此南山非彼南山,怎么能换呢?”
年纪不小、却“初出茅庐”的钟南山被打得头晕眼花。痛定思痛之后,钟南山主动要求到最辛苦的急诊室做帮手。
去急诊室不到两周,一天,急诊室主任尤素珍叫钟南山出车去广州郊区接病人,据说是一个老结核病人,只要把他接到市内医院来就行。看起来,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所以尤素珍让钟南山去处理。一路风里雨里,钟南山终于把这位结核病人接来了,送到结核病区病房内安顿好。路上并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只是走到半路时病人咳血了,钟南山于是给他补了液。顺利完成任务,钟南山很高兴地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钟南山就被气急败坏的尤素贞找去训话:“你昨天接了一个什么病人?你赶快去病房把病人接过来,病人在那边继续吐血,不是咳血,是呕血!”原来病人是消化道出血,而不是因为结核病咳血!当钟南山赶到时,病人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血压快降到零了,经过紧急抢救才捡回性命。
这件事对钟南山打击非常大,他名义上当上了大夫,实际却连咳血与呕血都分不清。自那以后,他像个初识字的小学生一样,跟着其他医生从头苦学,每处理一个病人,怎么处理,为什么要这么处理,他都详细记录下来,三个月写了厚厚几大本。其余时间除了啃书,就是到心电图室看X光片,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一个人在里面着了魔地用功。
不过两三个月,大家眼前的钟南山就已经从一个粗壮体格、笑容灿烂的大小伙子,变得轮廓鲜明、颧骨突出、面容严肃了,大白褂子穿在他身上竟显得空空荡荡。钟南山也终于从“临床小白”逐渐成长为急诊室的得力干将,活儿越干越漂亮,大家也逐渐欣赏和信任他,将更多的工作放手让他去做。
时至今日,钟南山始终惦记着急诊室那件事,那是一次极大的教训,犹如警钟,在他今后的从医道路上时时响起。父亲当初的那半句教诲,也成为他每天在医学道路上争分夺秒的压力与动力。
申请回到广东后,钟南山在广州市第四人民医院(现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2003年,“非典一役”让全国人民知道了钟南山,而他的荣誉始终与一个叫做“呼研所”的地方密切相关。
“呼研所”的全名是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它用了30多年时间,从广州市第四人民医院的一个一穷二白、不被看好的慢性支气管炎防治小组,最终成为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并在抗击非典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20世纪70年代初,中国的呼吸疾病研究水平非常落后。1971年,毛主席得了呼吸系统疾病,周恩来总理向全国征调治疗呼吸疾病的专家。但是,当时竟然没有这样的专家,很多大医院甚至没有专业的呼吸科。于是,周总理号召全国医疗系统进行慢性支气管炎群防群治研究。
钟南山所在的广州市第四人民医院响应号召,准备成立一个慢性支气管炎防治小组。但是,医疗界有一句俗语叫做“治咳不治喘,治喘不露脸”,没有人愿意去研究这样一个费劲不讨好的项目。因此,慢支小组初成立时实际只有三个人,侯恕、余真和钟南山。侯恕、余真都是有多年经验的老医生,唯有钟南山资历尚浅。
“那个时候条件实在是太苦了!”回忆起来,余真如是说。因为条件苦,买不起设备,没有设备就做不了研究,这把满身干劲的钟南山逼成了自学成才的“动手天才”——他成了修理呼吸机的好手。
那时候,国产呼吸机很容易坏,常常用上一个钟头就停了,需要用手来操作。晚上,他们三人就轮流值班。呼吸机送气的声音均匀,说明没问题,声音一变,钟南山“嘭”地一下就跳起来,赶快打开呼吸机的盖子修理。后来,钟南山养成了习惯,干脆把正常运转的呼吸机盖子提前打开,时刻准备着,他的口头禅是,“看它有没有问题可以处理。”
为了解病人的血氧含量以及血二氧化碳分压等,他们又从仓库里翻出一台陈年报废的血氧饱和度计。钟南山抱着这台破机器,专程从广州跑去上海,以极大的热诚“三顾茅庐”,终于请到呼吸内科学专家李华德相助。当他抱着这台重新工作的宝贝回到广州,三人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既想笑又想哭。
有时候,“因陋就简”也满足不了需求,他们就自己动手设计、改造,找人制作简化版设备。在推崇新型尖端精密洋机器的时代,尽管钟南山他们的方法引起不少质疑,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不屈落后、自力更生的精神,已经使这个小组在广州地区备受瞩目。
一切都显得捉襟见肘的时候,钟南山却在心中酝酿起他的宏图大计:决不能满足于慢支炎的治疗和研究,要实现“三个一条龙”——慢支炎、肺气肿、肺心病研治一条龙;动物实验研究与临床研究一条龙;实验室、病房、门诊和一个定点市郊的慢支炎医疗基地一条龙。
钟南山更加努力地发挥起“十项全能”的精神,他利用自己的党员身份,包办对上、对外联络的一切杂事,四处游说,要人要物要钱,他也参与查房、抢救危重病人、值夜班、讨论疑难病例。
吴华是比余真他们晚一点到慢支炎小组的成员,谈起最初呼研所的情况,他们想做一些研究,但“真是没地方啊”,就在办公室里,挪开桌子、凳子来做实验。
后来,慢支炎小组逐渐有了自己独立的门诊、病房,人员多起来,建立了多个研究室,开展多项动物实验,一边是临床,一边是科研,一系列扎实的工作,为这个不被看好的慢支小组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它一步步走向成功。
直到今天,钟南山始终重视科研,重视人才。别的医院里,实验室人员的奖金比医生要低很多,但是在钟南山这里,科研人员的奖金跟临床一样,实验室主任跟临床科室主任的也一样,多年如此。
这么多年来,从无到有,钟南山的坚定、实干、力抗艰难、反败为胜,像极了“改革开放30年新闻人物”颁奖典礼上主办方送给他的那尊“拓荒牛”。
“人最重要的是承认落后,因为承认落后并不是坏事,而是为了不甘落后。不要以为自己的条件差就不行,要自己创造条件。”钟南山感慨,“在我的一生里,这恐怕是一直占据中心的主导思想。”
任职在慢支炎小组工作时,和到访的国外专家一同下乡考察
几年前一次体检,钟南山拍X光片发现自己的腰椎向右倾斜了。
有人跟他说,这是由于他长年向前探身扶病人这个动作造成的。听到这话,钟南山笑起来,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哪里那么邪乎!”
但是,钟南山对病人耐心周到是众所周知的。给病人做触诊、测血糖,他会主动俯下身把病人扶起来,测完再扶着病人躺下。给病人听诊,他会先用双手捂热听诊器。他还跟病人唠嗑,来过几次之后的病人,都不自觉拿他当熟识的老朋友。
“医生的一个态度能够决定病人的病情。”但他同时又说,“这并不是说医生见到病人一定要笑嘻嘻的,不需要这样,装出来的是不传神的,如果内心不虔诚,对病人的态度就永远只是一张皮,永远只是微笑时露几个牙,病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
对于实习生,钟南山总是强调:“你教他们什么呢?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带他树立对于病人的责任感。”医生对病人的态度也是责任感的表现之一。
早在童年时期,父亲钟世藩就立下了最好的榜样。钟南山清楚记得,父亲对待病人向来一视同仁,对弱者甚至常怀悲悯。有时候,晚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人来敲门,或者是找上门来的病人,或者是有紧急情况央他帮忙的贫穷家庭,风里来雨里去,这样的出诊跟在医院的工作基本无关,钟世藩也都不推脱。
父亲教给钟南山的责任感,除了对病人的态度,还有更重要的一条:说话一定要有证据,尊重事实,讲真话。诚实就是责任感。
1996年,钟南山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牢记父亲教诲的钟南山,在面对学生讲课时都十分注重严谨,“为了让一个观点有理有据,会特别注意不能随便发挥,更不能人云亦云。”他对学生的要求也是一样,当学生提出一个观点,他会追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这使他注定会成为“讲真话的‘大炮’”,尽管每一次真话,都避免不了承受各方面压力,非典时期如是,非典之后亦是如此。
钟南山曾多次在“两会”上言辞犀利地直面敏感问题。
比如,2006年,他以罗红霉素为例痛批药品市场乱象。自从罗红霉素在非典期间火起来之后,市场上罗红霉素品种突然增加到30多种,价格从2元到30元不等。国家药监局一年批1万多种“新”药,大多所谓的“新”药,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
“寻求低廉的用材、简单的手段,治好病人的病痛”,是钟南山一贯坚持的理念。80年代,钟南山在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之一,是他首次在国际上证实并完善了隐匿性哮喘概念。但更多人不知道的是,钟南山用来完成试验的仪器,是他自己简化改装的一个支气管激发试验测定仪,由几个自制的玻璃瓶构成。
因为五六千美元的诊疗仪价格过于高昂,对医院和患者都是沉重负担。他说,这个小仪器,发达国家不需要,但是发展中国家很需要!这符合他一贯的传统医学思想:简单、方便、廉价、实用。
再比如,2003年,钟南山曾在《面对面》节目痛陈医患关系、医疗体制问题,讲到动情处,他泪流满面,但是节目播出时,这些内容全都被删减了。
2014年“两会”期间,不甘心的钟南山旧事重提,炮轰医改5年没有明显突破,暴力伤医是医院体制问题。“全世界的医生都是靠技术吃饭的,而中国的医生是靠卖药、用设备、开检查来生存的。从而造成了‘看病难’‘看病贵’,引发医患矛盾。”
不止如此,他还痛批两会不直面问题的“歌德”(歌功颂德)之风,积极关注青少年身体健康、大气污染等等话题。别人想说却不敢直说的大实话,钟南山都说了。在钟南山看来,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更大的责任感——对社会的责任感。
以往每年,钟南山都要参加两次义诊,一次在5月,一次在10月,每次都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从2009年5月5日第十一个世界哮喘日开始,钟南山和呼研所的其他专家们改义诊为公益课,免费给社区医生讲课。
“一个人要能够给世界留下点什么东西,才没算白活。”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钟南山很快就要到父亲的年龄了,他深深感到,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一个钟南山不够,还需要有两个、三个、更多个。
因此,他盼望的是:“把这些经验传授给社区医生,让他们去治病人,比我一个人去给病人治病的力量强10倍。”
2013年,钟南山在香港中文大学演讲
相关文章阅读:
END
排 | 阎家珲
图 | 网 络
审 | 杨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