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贵桥:听风
祖贵桥:听风
听风
房山坡上的雪被风吹下来,滑到地下,散散的如沙,没有来得及滑下来的雪,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开始融化,经一夜降温在房檐下形成了参差不齐、粗细不一、形态各异的冰瘤子。落在地上的雪也已经开始融化了,一部分化成了水结成了薄薄的冰,亮晶晶,脚踩上嘎巴嘎巴脆响。
而另一部分融化的雪则一改往日的模样,变成了粗粗的砂粒,白里微微透暗褐,似白砂糖掺里了些许红糖。柳树的枝条在开始明媚的阳光里轻轻摇动,柳丝里透出淡淡的绿意开始鼓出小小的芽苞。
不知何时,天开始暗下来,风开始大了,天黑了,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亮起了灯光,房顶烟囱冒出的炊烟开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后来摇摇晃晃的身影看不见了,伴着风啸化成了吹入鼻子的辣味。屋子里的白炽灯光照在泛黄裱糊过报纸上,有些昏暗。风从去秋用窗户纸糊过被风吹破的玻璃缝隙中吹进来,呜呜地响起,时短、时长、时强、时弱,呜呜呜有时象口哨,尖而刻,声音刺耳;有时象变了调的葫芦丝,粗音中带着沙哑。吱吱吱地响着,吹进屋里的风,打在人脸上凉凉的、苏苏的。拴着灯泡的灯绳被风吹得摇晃起来,灯泡不停地摆动,电压也被吹得不稳起来,灯光一明一暗,把人影反到墙上,头像黑魆魆摇动。
最终风还是把摇晃的电线刮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躺在炕上的人们还是睡不着,风源源不断地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越来越猛烈了,似乎整个房子都在摇动,吹在屋顶的纸棚上哗啦啦地响,家家院子里的狗都蜷缩进窝里或者躲进比窝更背风的角落里,没有心思发出吠叫。
躺在炕上,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可风还是从被子外钻进来,吮吸着你的肌肤、鼻吼,把头伸出来,风又刮进了嘴里,咂咂嘴,咔咔响,很牙碜,风把沙子刮了进来。此时的风更凌厉了,夹杂着沙粒,打在人脸上痛痛的痒痒的,睁眼看看,似乎天快亮了。
外面一片昏褐色,草房内也是昏褐色,可天还没有亮,难道这风是褐色的。在风肆无忌惮的驱使下,似乎隐隐夹杂着冰块断裂碰撞的轰鸣,这声响是从古城山根下方江上传来的。就这样,风刮了三天,天都刮黄了,草房的烟囱在房顶的和在西房山的也容易带来火星。草房白天不敢生火,平房的烟囱在房顶又细又矮,还好一些,但有的已被大风刮倒了。
风终于住了,人们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风吹掀的草房的房顶,倒塌的烟囱,开始修理被风损坏的门窗。小鸡、小狗、小鸭、小鹅,象解放了一样,欢欣鼓舞,打鸣、扇翅、鸣叫。柳枝上丝条象被淡墨又渲染了一次,愈发绿了,天上的云朵似乎被风洗干净了,软软的冒着水汽。
松花江也流尽了最后一块冰排,岸边的柳蒿、水瘳长出绿芽儿,柳条抽出娥黄的毛毛狗,山杏花开得红粉粉一片,小麦苗钻出土地辅开一张张碧绿的地毯。此后的风不再凌厉,由猛烈变成徐徐;由灰褐色变成了淡绿色,朗朗地吹到了六月。园子里的茄子已经开出紫花了,豆角蔓子长长甩出,攀上院子柳条障子。黄瓜上架,矮瓜、角瓜开始开花做妞了。雨下得稀少,天有些旱了,辘轳井柳罐斗提出的水浇不了多少地,黄瓜是最不耐旱的,叶子开始脱水有些蔫了。
风刮得热乎乎,虽然不是很猛烈,还是整天不紧不慢地刮着。傍晚,每天惯例到来的火烧云今天没有出,月亮朦朦胧胧挂在天上,象是水彩画渲染水分过多了,而且周边还出现了一圈月晕。虽说是月晕午时风,可半夜里风就刮起来了,此时的风不理象春天的风干躁而疯狂,而是湿润有些柔弱。从窗缝里钻进来,柔柔的带着一股水气。东方刚刚要放出鱼肚白,风更大了,带来霹雳声响,急风带来骤雨啪啪打在裂着缝隙的窗玻璃上,雨形成帘幕在玻璃由上而下流淌,于是雨水便从四面八方挤进屋来。窗台顷刻被雨水溢满,溢满的雨水又从窗台上的窗户眼流出,没有挤到位置流出的水便从窗角流到炕上,甚至形成了水流哗哗地响起来。
风急雨更疾,一洗往日风干躁的喧嚣,那些往日干渴的植物此刻正拼命地吮吸着雨水的甘甜,此刻,象嗜酒的酒徒喝醉了,在园子里摇晃着,跳着无规则的舞步。天亮时,风小了,雨依旧在下,已经很大了,深深地渗进泥土里。泥土里水份饱和了,雨水便在土壤上面形成千万条小溪,从我家房前屋后的坡下向下急泻,带着沙土的膏汁,带着牲口粪便的污迹流向庄稼地、菜园子。不知何时,园子里的土豆已经开出一片整齐铃铛似的紫灯笼。高高爬上柳条障子的豆角蔓子上正挂满了一串串浅紫、淡白的小花。旱黄瓜已经长成一那长了。井台上挤戴着草帽,穿着雨衣挑水的乡亲。卷起的裤角,光着的脚丫,湿漉的和泥水融为一体。
雨停了,此后的风也小了,再往后,风又粘了,象由淡绿色的纱巾换成了橙黄色的羊肚子手巾,擦在身上热热的,有一股热热的气息。
茄子、辣椒、黄瓜、豆角这些小秧歌在园子里开花、结果。田野里的玉米正在拔节攒缨,谷子正在秀穗儿,高粱正在纳头,天上的云越来越淡,风也越来越轻,天边的晚霞越来越红。江边的瘳花开得正盛,紫红色的花小而硬,象秋天散穗的果实。蜻蜓飞来了,黄蜻蜓、红蜻蜓在水边的芦草上,江边的香蒲上盘旋。蜉蝣不知何时在晚霞映红江水的暮色中铺天盖地涌来,在水边上低飞,演绎着短暂生命和精彩。
风开始干躁了,庄稼一天天的成熟。天空是明丽的,稻谷开始染色了,一点点由浅黄变成金黄。玉米藏在深绿中,浅红色的缨穗正由浅变深,渐渐成为酱紫色。田野里开始弥漫着成熟的气息,高粱的秀穗从最初的细麻麻的绿长成浅红。清晨的秋风依然湿润,露水依然很重,而到中午风也干了,植物也干了,天也干了。此时,吹过来的风是浅黄色的,凉凉的,甚是舒服。风吹过四野,庄稼的叶片摩擦着,由开始的悉悉嗦嗦到后来变成了哗哗啦啦。秋风吹得很劲,吹干了庄稼叶子,吹熟了作物数籽实,吹裂了乡亲的嘴唇。金黄色的风把田野吹成金黄,把金黄的果实吹到场院里。当作物秸杆收割完,再也听不到风吹植物哗哗作响的时候,燕子趁着刺骨的西北风还没有到来时已经开始南迁了。在急劲的秋风里天空送走了一排排整齐的雁阵。夜里秋风不再狂野,伴着低回的共鸣迎来了蟋蟀的歌声,秋风不再单调,其声音深邃而幽怨。
霜降一过,肃杀的天气顿然展开。喧土变成了冻土,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荡荡坦坦地横扫过来。而此时家里的土草房外面的山墙早已用和好掺着麦秸和麦芒的黄泥抹完,漏风的玻璃窗也已用窗糊纸糊好了窗缝,又蒙了一层塑料,地下的砖炉子里闪着燃烧玉米穰子通红的炉火。炕头是热的,炕上马粪泥的火盆在铬铁覆压下不时有未燃烬的火花爆响,冒出刺鼻的辣烟。北风依旧能从薄薄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带来寒冷的嚎叫。这种白毛老寒风威力惊人,倘在野外,能掀飞行人的貂皮帽子,若是带着沙粒一样的飞雪,顷刻间能打伤你的眼睛,搅浑天地一片昏暗。不知不觉你的脸、鼻子尖几会冻出水泡,手脚冻浑僵硬,象猫咬的一样痛。而你此刻坐在烙屁股的土坯炕上,用铬铁扒拉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炭火,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富足呵,没有任何奢望在头脑中碰撞,这种来自土地的温暖一直热到心里。任白毛老风在窗外肆虐,乒乒乓乓敲打着门窗,而跟随北风而至的冬雪会依然将土屋紧紧围住,为村庄为村人构筑一道轮回的风景,在皑皑白雪的梦境中又孕育一个美丽的春景。
祖贵桥写于
二〇二〇年三月二十六日晚
作者简介:
祖贵桥,笔名阿松,泷溪渔樵。1965年5月出生于双城区永胜镇永胜村。1986年毕业于五常师范学校。从事过教育工作,后调到乡镇政府机关,先后任过永胜乡党委副书记,水泉乡乡长、党委书记,杏山镇党委书记。进城后,任过财政局常务副局长、国资办主任,环保局局长,统计局党组书记。
青年时,热爱文学,好读书不求甚解。多篇诗文散见于区内刊物及《哈尔滨日报》《北方时报》《北方文学》《中华诗词》等报刊。有多篇作品收录于《双城市五十年作品选》《双城诗词》《双城二百年文学丛书》《双城堡文学季刊精品文荟》《黑龙江诗词大观》《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双城故事》等。
2007年出版诗文集《贵桥诗草》,同年在《哈尔滨日报》上发表《哈尔滨赋》受到好评。
现为双城区作协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