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后生耕地的桃花运【上】
〓 第 1361 期 〓
文|王丽丽 编辑|王成海
每年秋天的收锄挂镰到来年的开犁之前,都是村里人的相亲旺季……
耕地,其实叫“跟弟”,因为耕地家人丁单薄,从他这代往上数已是三代单传!而他也是爹娘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才得来的珍贵男丁!看到落地后的耕地生的白白胖胖,哭声嘹亮,他爹认为时来运转了,在他这一代可以打破这代代单传的“魔咒”,于是给他取名“跟弟”,希望在他之后还能再生几个弟弟。可不想耕地出生五天后便面部泛黄,整日昏睡,越来越好像连吃奶的力气也没有了!这在他家无疑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儿。耕地娘日日揪心,以泪洗面,夜不能寐。耕地奶奶请来了各路大仙儿烧香诵经,耕地爹又求来了远近的赤脚大夫,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了灵,耕地的病慢慢好起来了。而他娘却把一副结实敦厚的身板儿瘦出了如今姑娘们巴望的闪电骨感美来!
此后耕地娘再无所出,也是着实辜负了“跟弟”这个名字!接着耕地没出月子就断了“粮”,他娘一滴奶也没有了!这可急坏了耕地爹。要是前几个丫头遇到这种情况,最多弄点炒面糊糊也就对付过去了,可耕地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娃,又是大病初愈,可怎么好?正当耕地爹焦头烂额之时,生产队的母牛大花下了犊。耕地爹毫不犹豫的提着一条牡丹牌香烟和两瓶二锅头向队长家里走去……
也许是大花的功劳,长大后的耕地生的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健硕有力!是生产队的一把好手,一般的后生根本无法和他匹敌。为此他深得生产队长的青睐,这样一来他便成了生产队的劳动标杆儿。队长总是以他为准绳,训斥其他人干活不卖力。队长的这种做法也结结实实给他招来了公愤,于是队里的后生们就叫他“耕地”,意思是讥讽他只知道像牛马一样出蛮力!而他听了却呵呵一笑,管他“耕地”还是“跟弟”,听起来都差不多嘛……
耕地的长相和力气,那都是他爹娘的骄傲,尤其是年底算工分时,更是扬眉吐气!唯一让他爹娘气短的是耕地憨厚有余,机灵不足!眼看着到了婚娶的年龄,他却一相亲就脸红、结巴、语无伦次、方寸大乱,导致几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
这不,今年麦收前他爹又托人找到了当地的“明媒”柳花婶儿。柳花婶儿两大特点:一是一张利嘴能说得“铁树开花,枯木长芽儿”;二是酬劳高,如果说成,一个猪头可是了不了的事儿,那还得四个猪蹄儿和全套收拾好的下水!要知道那个年代一头猪可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收入,谁还舍得吃猪肉,家家都是尽数卖了,全靠猪头、猪蹄儿和下水来犒劳全家人这一年的辛劳!但是耕地爹豁得出去,因为在他家耕地找媳妇儿就是头等大事儿!鉴于前几次的失败,这次耕地家可是做足了准备!
秋收过后四个姐姐就前后脚回了娘家,为耕地这次相亲张罗着。四姐还特意带来了四姐夫结婚时仅穿了一次的蓝卡叽中山服。母亲随后便口含清水细细喷雾,又烧热了铁烙铁垫上锡纸将中山服烙的平平整整。配上大姐夫的黄胶鞋,挎上二外甥的黄挎包,立立正正,整个一个新女婿模样!打点好这些,四个姐姐和母亲便把耕地围在中间,想象着女方家人会问什么问题,该怎么回答。接着又把各自知道的相亲失败的例子挨个说了一遍,以便给耕地参考!耕地爹还特意找村东头会看黄历的老张头挑了个好日子。
这天,耕地家早早起来,给耕地剪了发、刮了脸、吊了眉、穿好衣服。尽管四姐夫的裤子耕地穿,短了那么一截,但好在三姐带来的蓝色尼龙袜子长,颜色接近也不那么显眼。又带足了喜糖、喜烟,只等二姐夫的毛驴车接来柳花婶儿就能起行!
可不有那么一句老话嘛,气不过个人等人,耕地一家人眼巴巴的盯着院门口,终于盼来了柳花婶儿!耕地娘忙迎出去上前搭手搀扶柳花婶儿,只见柳花婶儿小脚儿一沾地,便拍打了几下她那件浅铜色镶绿边儿的束腰对襟小褂儿,摸了一下溜光发亮的发髻,抬眼瞟了一下耕地爹便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进家耽搁了!长话短说,这家儿也不远,就在三道湾,和我沾点远亲,闺女叫桃花,可是这十里八乡数得上的好姑娘……”“好、好,劳您费心了!”“我还没说完!可有一样儿,桃花下面有个挨肩兄弟(姐弟俩相差岁数较近),娶媳妇儿也就这两年的事儿,要是成了,彩礼怕是不轻!”耕地爹沉吟片刻说:“闺女好就行……”“我的酬劳远近可是知道的,你们……”“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您放心!”柳花婶儿回头又是七七八八的嘱咐了耕地一番,看耕地瞪着两眼,也不言语,便说:“算了,到了你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不周到的地方我给你兜着!”“哎呀,就是,就是!这娃儿就这点儿不行,劳驾您了!”耕地娘急切地说。
收割完庄稼的田间小道,显得分外空旷,天高云淡。叫不上名儿的雀儿时不时掠过头顶,留下清脆的叫声,耕地熟练的跨上车辕,一声响鞭,毛驴便腾起四蹄“哒、哒、哒”驶向三道湾……
他们的驴车刚刚在门口站定,桃花父母便迎了出来。这种场景耕地其实并不陌生,但他又不由得脑袋开始犯懵!桃花娘回头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耕地,柳花婶儿不失时机的说:“看看耕地这身板儿,受苦(指劳动)的一把好手,年年队里工分挣得就数他最多,有的是力气!”“嗯,好后生!”桃花父亲也满意的应和着。“家里人都好吧?你大今年多大了?”桃花娘问。“我……我没大呀……”“哎呀,看这娃!你是不听成大伯了呀?人家是问你爹了!这娃他爹哥儿一个(指家里只有一个男孩),是没大伯。”说完柳花婶儿便夸张的笑了几声,大家也都附和的笑起来。其实,耕地也不是不知道“大”的含义,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说了那么一句!他抬头看到桃花娘还看着他,赶忙说:“奥,我爹,我爹今年整六十二……”“六十二就六十二,还整六十二,这一看就是和村里的后生们逗答(指相互开玩笑)惯了”柳花婶儿又说。
耕地下意识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水,转头看到身后的桃花。桃花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双半高底圆口细把儿大绒鞋,一条亚蓝色大纹比叽裤,上身一件的确良桃红碎花布衫。鹅蛋般圆润的脸蛋儿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两条短三码小辫儿听话的伏在耳后,弯弯的眉,弯弯的眼,脉脉含笑……
耕地的脑子里瞬间闪现出年画儿里的仙儿!脸像烫了似的欻的一下红到脖根儿,心里也像着了火似的慌乱!
时近晌午,桃花娘便开始张罗着做饭,一看水瓮(储水的器皿)里的水不多了,便示意桃花爹挑水。柳花婶儿忙说:“别别,让耕地去,顺便你们也看看这娃做营生的样式儿。”耕地起身便往外走,心想挑个水还不容易,总比干坐在那儿自在!不一会儿耕地挑着两桶满满当当的水回来了,进门掀开瓮盖儿就倒,“哗——”的一下溢了一地水……再一看耕地把一桶水倒了人家酸菜瓮里去了!酸菜那可是村里人们冬天的重要食材,是家家必备的菜品。只可惜这家的酸菜瓮和水瓮长得一模一样不说了,还挨着放在一起……
耕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傻杵在当地一动不动。“看看,看看,这娃娃做营生就是实诚。还以为两个都是水瓮,想着都给挑满了!不过,不碍事儿,不碍事儿的,耕地他娘可是他们村腌酸菜的把式,过两天给你拉一瓮来……”这次柳花婶儿的巧舌似乎没有拂去桃花爹娘脸上的阴云……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哞——”柳花婶儿眼珠子一转,忙说:“耕地,快把牛拴出去吃草,牛饿了!”柳花婶儿的本意是想让耕地表现一下,好找补找补酸菜瓮倒水的过失!耕地也自知理亏,低头出去从石桩上解下牛绳牵着就往外走!出去才发现没拿拴牛用的铁橛子,这可如何是好?回去取?想到刚刚的种种尴尬表现和桃花爹娘阴沉的脸,他实在……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场面(谷物、小麦等脱粒的场地)上有一个溜轴(碾压谷物的圆柱形石拱子)想了半天,便把牛拴在溜轴上回去了!不大一会,桃花的弟弟从外面回来了,进院就嚷嚷:“谁把牛拴在溜光的场面上了,让吃土了?”家里的人都诧异的看着耕地。柳花婶儿刚要说话,桃花娘开腔了:“行了,行了!你好歹也是桃花的姑了,就这么办事儿了?就是个牛马也得找个有草的地方了,我辛辛苦苦养个闺女,你就给找这么个‘半脑子’……”柳花婶儿被噎的哑口无言,拧着一双小脚灰溜溜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