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镇来信】初冬无言｜李艳丽

初 冬 无 言

● 李艳丽

没有雪的冬天总是不像个冬天，不过更萧瑟、更凛冽的秋罢了。今年的初雪迟迟不来，我便迟迟不觉得入了冬，无法给这季节以完美的交待。前些日子期盼了许久的降温，以为会是一场雪，然而同淅淅沥沥的冷雨错乱相遇，两厢失落。

夏天下雨是清凉，这会儿下雨则是刺骨，没了撑伞漫步雨中的兴致，搬把椅子坐在窗边，看外面形形色色戴着口罩的行人。恍然新冠肺炎疫情已经一年了，如这场讨厌的雨，纠缠得紧，浑不顾他人盼雪的心思。如果说这雨是来送一场关于雪的承诺，淋湿了也无妨，何必在乎雨的矫情。可惜雪迟迟不来，我迟迟不愿入冬。

时光的列车呼啸而过，方向不可逆转，“咣当咣当”过的旅途自然唯一。我在固定的座位上一面等雪一面观察，春夏秋冬年年有，悲欢离合各不同，这辆列车最终会停靠在哪个季节？我的脚步声最终会歇息在几时几刻？我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都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匆匆几十年，于是重要的从毕生拥有转为不曾停歇的追求。没有风的日子，追求云朵的守望。没有月亮的日子里，追求满天闪烁的星光。尽管负重前行，但因为追求，予以无尽动力，我们从无知到认知，遍览世界的精彩；从幼稚到成熟，体味世事的澎湃。途径岁月的盛放，一路高歌。

雪不来的话，时间可不可以也慢一些？想看的是白茫茫大地碎玉乱琼，而不是岁月催白的头发。别打搅了孩子们的童真与欢笑，少年们的骄傲与肆意，青年们的奋斗与生活，中年人们如山眉头里的千钧一发，老人们在夕阳余晖下被拉得瘦瘦长长的影子。请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我不愿看到时光拉扯着我的父母慢慢老去，将他们佝偻的背影暴露在萧瑟的飘满落叶的季节里，固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终究太“风刀霜剑严相逼”了。

然而话说回来，时间恰似世间最动人的女子，尚未踏出闺房一步，无需多言，早已声名远播，求亲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她偏偏谁也不嫁，把自己许给了公平，任性又决绝。要什么脂粉娇艳呢？深藏的满腹诗书和高屋建瓴，已然是时间最美的梳妆。那满目的苍苍白发和深深皱纹，只是时间的倒影，是她不假思索的真实。倘若远远望去，这双始终清晰明亮的眼中流转的沉甸甸的睿智，这柔软心灵涤荡的如水般的善意，这笔直腰背一身的凌然正气，恍若时间亲手费精力花时间盘起的最优雅的发髻，欢愉在裙角飞扬里。

窗外天色昏黄渐暗，也许一段时间后，会有不期的雪花悄然而至，飒飒爽爽地飘落，撩开冬色的典雅，成为光阴的痕迹之一。如一片枯叶，一缕清风，几点寒星，几许梅香。时光可不可以不老呢？真想一直是二十来岁年轻的容颜，任林间苍白的月华，照着蒹葭；任梧桐更兼细雨，点滴到天明；任前路未知，一腔热血单枪匹马也闯到尽头。可是逝者如斯夫，追逐时间长河的唯一方式，就是紧紧抓住现在，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现在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于现在的每一个现在铸就永恒的时间。

今天的太阳落了，暮色四合，明明暗暗的灯火构成了灯火人间，好一副无价的安逸画卷。汪曾祺先生曾写，：“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尤其是在这与众不同的2020年，“家人闲坐”四个字，显得尤为可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聚在一起吃一顿饭，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单是筷子与勺子的交响曲就足够温暖热闹了。饭桌上天南海北说古道今，男人们多喝几口酒，女人们多聊几句家常，孩子们少写点儿作业，老人们眼睛一眯，往事历历在目了。

那么下不下雪也就不要紧了，总归是一样的过冬。舒服柔软的帽子围巾手套，再裹上厚实的大衣，鼻尖冻红了也不要紧，牵住爱人的手便是了。满心欢喜，所见即是晴空朗日，鲜活且生活。一切都毛绒绒的，只是烟花看起来有些冷，转瞬炸出绚烂，一朵朵绽放了别样生机。张嘴往玻璃窗上哈气，一笔一划写的是平安顺遂，诸事吉祥。

不过明天会下雪的吧？沉沉地想着，睡了。

（作者单位：松滋市刘家场镇机关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