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的力量》:一个人如何觉醒,力量又何在?

周国平的书,年轻时读过,而且很喜欢,喜欢他谈哲学,谈尼采,谈人生。记忆中,他的文字有着柔弱如水的力量,这力量之中又有着温度,时而给人启发,时而给人治愈。

一晃近20年了,这些年没再读先生的书,这时才发现先生已76岁。人的一生,在岁月的长河中,渺小如水滴,不经意间就蒸发消散。

购买这本书,想来是因为两个名字,一个是作者的名字——周国平,他唤醒了我脑海里往昔阅读的思想和情感记忆;一个是书的名字——觉醒的力量,“觉醒”是我这几年最深刻的一个领悟,每每看到它总会不自觉地追寻。

不过说实话,这本书的阅读体验实在一般。这是周先生2011-2014年期间撰写的一些散文,内容涉及哲学、信仰、阅读、教育、生活等。

为什么说体验一般呢?书的内容太杂,说好听点,那是涵盖广泛,看似涉及哲学、信仰、阅读、教育、生活,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个随笔集。当然,随笔集也不是不好,可这随笔大部分都是“应酬”之作。说“应酬”有些不负责任,反正就是先生为各种图书写的推荐序,以及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文学论坛、个人访谈的发言或答复。总的感觉,有些漂浮,缺少了过去那种寂静之中的深邃。

当然,这书本是先生的散文集。散文,散文,情感随性抒发,以散为文,何必集中。其中有几篇对我触动还是蛮大的,现摘几个关键词:

①“觉醒”

人这一生,看似处于大千世界,可归根到底,都是在跟自己玩耍。

一个人玩的怎么样,不是说处于什么游戏之中,关键是打游戏的玩家体验如何。人类历史上,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地域,好像是不同的游戏背景一样。生在原始社会,仿佛玩的是丛林捕食游戏;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仿佛玩的是战争游戏;生在和平稳定的年代,仿佛玩的是职业角色游戏。也许人们无法选择玩哪一款游戏,可参与游戏的过关体验却是可以掌控的。

可怕的是,有些人宁愿放弃自己的玩家身份,甘愿成为一名游戏角色机械地过活。这就是觉醒与沉睡的差别所在。

觉醒者自己掌控人生,沉睡者按照设定生活。

为什么有些人会一直作为角色生活着呢?直观看,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一名游戏角色(人机)。进一步,为什么有些人会知道,而有些人始终不知道呢?

周先生给出两点理由:

“一是因为懒惰,随大流是最省力的,独特却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

“二是因为怯懦,随大流是最安全的,独特却会遭受舆论的压力、庸人的妒恨和失败的风险。”

我觉得,这两点也没有接近本源真相。古希腊箴言“认识你自己”。一个没有认识自己的人,或者退一步讲,一个没有怀疑自己是谁的人,永远不会找到自己。寻找,产生于迷失。这就好像答案的前提,是问题一样。知道迷失,才能回归;知道问题,才有答案。

至于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觉醒,周先生说有三个主要标志:

第一有坚定的价值观,知道人生中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不被社会的习俗和潮流左右。”

第二有清楚的自我认识,知道自己的禀赋和志业之所在,不被偶然的风尚和机遇左右。”

第三有强大的精神性自我,知道灵魂的高贵和自由,不被外部的事件和遭遇所左右。”

从这三点可以看出,人这一生玩得是什么,不是物质,不是财富,不是成功,不是名誉,不是他人,是自己本身,是自己的价值观念,自己的精神世界。叔本华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何事何情,人们享受的首先是自己。”

那觉醒有什么力量呢?周先生给出的答案:

“觉醒是一种巨大的内在力量,拥有了这种力量,一切外来的负面力量都不能真正把你打败。面对天灾人祸、世风的不正、人心的不善、落在你头上的不义,你诚然仍会痛苦,但是,你一定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持内心的平静,因为你知道,没有什么能夺走你内在的珍宝,使你的人生失去方向和意义。”

觉醒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无觉醒,无人生。

②“教育”

说到教育,周先生的一些观点打动了我。

比如,对学校的定位。他说,学校应该是培养精神气质的圣地。“精神气质”,一听就让人有一种超凡脱俗的贵气。这种精神气质的本源是什么?我以为,还是我之为我。就是要培养出一种活出自我、服务人类、勇当重任的精神。背离了这个基点,一切的培养,终会指向于“工具”。越培养,越工具,越高级工具,到那时,放养反倒会更自然一些。

再如,对教师的素养和使命。他引用罗素的话,“一个理想教师的必备品质是具有博大的父母本能,如同父母感到自己的孩子是目的一样,感觉到学生是目的。”这里有两层:

一层,教师的基本素养是父母之爱。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个爱,几近于道。人这一生,学这学那,可根基在于爱。老师,传得是爱之道。爱自己,爱亲人,爱他人,爱万物,这就是儒家所说的“亲亲,亲民,爱物”。如何学会爱?我以为,爱这种东西,是可以感知和模仿,而无法传授的。这样的话,作为老师,如果没有一颗爱之心,学生如何能从他身上感知到爱,模仿去爱呢?

另一层,教师的使命是以学生为目的。目的是什么?目的是理想,是目标,是责任,是使命。绝对些说,每个人活着都是以自己为目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处于现实世界,我之目的,靠什么来实现,还得靠万事万物。有的人一生志于登山,那山就成了目的。有的人一生志于治病,那病人就成了目的。有的一生志于从军,那杀敌就成了目的。教师也是一样,志于教育,那学生自然成了目的,以此来超越自己、实现价值。目的,说到根上,它最终成为了“我”,我之为我的象征。

还如,对教育的目标。刚才,从正面说,学校是培养精神气质的圣地。从反面说,“任何一种学校教育,只要在其历程的终点把一个职位或一种谋生方式树为前景,就决不是真正的教育。”“没有一个大师是把知识当作教育的目标的。”概括讲,学校不把谋生当作教育前景,教师不把知识当作教育目标。现在看韩愈的话,感到有些不对路。“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老师的责任,传道,授业,解惑。这里的“传”“授”“解”,每个字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老师有,学生没有,老师把自己有的东西给学生。可从佛家“众生皆佛”“本性自足”的观点来审视,我更喜欢把老师的责任定位为:点燃、唤醒、熏染。简单点,可以说成“点燃激情”“唤醒自我”“熏染习性”。学校好似沃土,老师好比园丁,学生们则是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花朵。

③“哲学”

以前觉得哲学玄奥、深邃、枯燥,现在却发现哲学简单、纯粹、活泼。嗯,以前觉得哲学像是沧桑老人,现在像是初生婴孩。

周先生说,哲学就是谈心。轴心时代的圣贤,孔子、苏格拉底、释迦牟尼,述而不著,不都是在谈话吗?说说天地的话,聊聊人间的事,讨论讨论彼此的关系,这就是哲学。

周先生说,哲学源于惊疑。他引用柏拉图的话:哲学开始于惊疑——惊奇和疑惑。“惊奇,面对的是宇宙;疑惑,面对的是人生。无论是人类,还是个人,一旦对宇宙感到惊奇,对人生感到困惑,哲学就开始了。”

刚出生时,我们对这个世界充满惊奇,小孩子总爱问个为什么,星星为什么发光?火为什么会烫?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我是从哪儿来的?母鸡为什么会下蛋?现在看来,孩子们都是哲学家。渐渐地长大了,习惯了星星发光,习惯了火会发烫,习惯了天是蓝色,习惯了我是父母生的,习惯了母鸡下蛋……成年人总是把习惯当作自然,习惯了好像问题就变成了答案。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失去了惊疑,也远离了哲学,成为芸芸众生。

芸芸众生的特点是什么呢?周先生描述了一下现代人的典型状态,“一方面,上不接天,没有信仰,离神很远,另一方面,下不接地,本能衰退,离自然也很远,仿佛悬在半空中,在争夺世俗利益中度过复杂而虚假的一生。”

那哲学家们又在做什么呢?周先生给出康德式的答案,“哲学无非是做两件事,一是思考头上的星空,宇宙的奥秘;二是思考心中的道德律,做人的道理。”

以这个标准衡量,如果我们能够抬头指问星空,低头叩问良知,那说明自己还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哲学家。不禁想起李白,“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想起苏轼,“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想起谚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暗室欺心,神目如电”……

王尔德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我们中有些人仰望星空。”

以我这些年的感悟,哲学更像是生活——何以生,如何活?一个知道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死的人,一个甘愿服务于人、凡事求诸于己的人,一个讷于言而敏于行、有所畏而无所悔的人,那必然是一个哲学家。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尽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学不学,看言行。哲学不哲学也是一样,看他过了怎样的一生。

哲学,就是生活!

书里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对我有所触动和启发。还有一些,说幸福,“幸福在于生命的单纯和精神的丰富”;说灵魂,“平庸是灵魂没有醒来,卑鄙是灵魂已经死去”;说梦想,“一个有梦的人和一个没有梦的人,事实上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也都挺美妙,用心体悟的话,自会有一番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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