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启功梦里还念着的少数民族书法家

元统治者将其治下的人口分为四类,即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蒙古人地位最高,是统治者,余下的汉人,大致指其治下的汉人,或金统治下的汉人,后灭金后归元的汉人,南人则指原南宋治下的汉人以及南方各民族的人口。这三类人外的人,大致是除蒙古以外的西北各族、西域以至欧洲各族人概称为色目人,意思是指民族种类多,多到“各色各目”。色目人地位仅次于蒙古人,算社会地位较高的种族。

色目人里有一个书法家和诗人,启功老先生喜欢读他的诗,更喜欢他的书法,认为他是少数民族里深通中原文化的大家,甚至看完他的书法墨迹之后,在梦里都想着他的墨迹。有一次,启功老先生得到这位书法家的一幅作品的照片,喜极若狂,十分珍爱,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宝之不啻头目脑髓”,拿他当头,当眼睛一样珍视,有人笑话启老说,这只是一幅照片啊,启功笑而回答说,你有本事给我找来第二张照片来。

(廼贤书《城南咏古》)

这位色目人书法家,就是廼(音nai三声)贤。

廼贤(1309—1368),字易之,也名纳新、乃贤、葛逻绿易之,别号河朔外史,为葛逻禄氏,属色目人。因葛逻绿为突厥族姓氏,汉译为“马”,故也叫马易之。这位大神其实主要是诗人,有诗集,叫《金台集》。

启功相对汉人,也算少数民族,因此喜欢廼贤是有道理的,但最重要的不是民族原因,而是廼贤的书法,文人气十足,在启功老先生的《论书绝句》的第七十五首,专门记录了这位少数民族书法家。原诗如下:

细楷清妍弱自持,五言绝调晚唐诗。

平生每踏燕郊路,最忆金台廼易之。

我们逐句解释一下。

第一句,细楷,指小楷。清妍,清新漂亮。弱自持,看似软弱,但是自我克制,自守风格。全句的意思是指廼贤的书法小楷精致、书卷气浓。

第二句,五言绝调晚唐诗。廼贤的诗五言律诗格调高古,像晚唐风格。

第三句,平生每踏燕郊路。这一生每次只要踏上北京郊区的路。廼贤的诗,大多是写元大都(就是现在的北京)城城南的各种名胜,也就是现在北京西南角城内外一带,比如现在的法源寺,那时候叫悯忠寺,在广安门内。诗中所提及的妆台、西华潭现在已经在城内了。因此启功说,只要走到这些地方,就会想到这位诗人。

第四句,最忆金台廼易之。最最怀念那个写了《金台集》的廼易之,也就是廼贤。

廼贤的书法收入过三希堂帖,启功认为书风在赵孟頫、张伯雨、倪云林之间,这是相当高的评价。据说2000年,一位收藏爱好者从市场上淘到一册元代墨迹:《城南咏古诗》,启功先生审阅后,认定这是元代大诗人迺贤的书法真迹,启功写了一封长达三页纸的信给故宫博物院院长朱诚如,说明这幅迺贤作品“不仅有艺术价值、文献价值,且属祖国古代民族华化见证之一,以物之稀,故弥珍贵也。”后来,故宫博物院马上联系收藏者,出资购买了这幅国宝。中间有个关键点是,“民族华化”,这是民族融合的大事。

在我眼里,廼贤主要是诗人,诗文清淳明净,语言平实,但情致自然,当时名声就非常大,几乎“每一篇出,则士大夫辄传诵之。”被“人目为江南三绝”(《新元史》)。比如他的诗《读金太祖武元皇帝平辽碑》十丈丰碑势倚空,风云犹忆下辽东。百年功业秦皇帝,一代文章太史公。石断云鳞秋雨后,苔封鳌背夕阳中。行人立马空惆怅,禾黍离离满故宫。通篇语言都平实,但讲述历史就像写家常话一样,而在记述历史中加上自己的感叹,沧桑感很强,有味道。

除了历史上的一些大书法家,我也个经验,就是那些平常不怎么著名的书法家,如果我们有机会看到他们平常的日常书札,特别是那些文章大家,诗人,他们的书法水平都不低,一则是因为书卷气,一方面则主要原因是这些人日常用笔的机会多,书法惯熟,就像上世纪7、80年代在的诗人和小说家,以及散文大家们,钢笔字都写得很好,原因是这些人,用钢笔写字的机会多。

(《启功论书法》原图及诗解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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