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皇帝的悲歌:死于非命的怀愍二帝㈠
怀帝司马炽(上)
晋武帝司马炎的第25个儿子、怀帝司马炽应该算个“好皇帝”了。他不但谦虚谨慎,还好学不倦。晋武帝太熙元年(公元290年),7岁的司马炽被父亲封为豫章郡王。当年四月,晋武帝就撒手人寰。司马炽的母亲叫王媛姬,被武帝拜为“中才人”,也早早地去世;因此,这位尊贵的“豫章郡王”虽然算不上孤苦伶仃,却是个从小就得不到父爱与母爱的孤儿。哥哥司马衷即位后,皇室内乱、八王纷争,闹得一塌糊涂。司马炽小小年纪就知道:此时此刻如欲苟全性命于乱世,就须屏声息气,让人们忽略自身的存在,切忌张扬,什么皇弟、郡王的架子,那是万万摆不得的。他果然做得很好,史书上说他“冲素自守,门绝宾游,不交世事”,关起门来,一心攻读经史子集。这样,他就“有誉于时”(《晋书·怀帝纪》),获得了满不错的名声。然而司马炽大概没有料到,有时候,好名声反而有害无益,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皇室至亲来说。司马伦称帝时,大概就是担心这位名声不错的王爷可能危及自己的皇帝宝座吧,把他关了起来。幸亏没过几个月,司马伦被杀,司马炽才恢复了自由。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司马炽被立为皇太弟,他却因为在此之前清河王司马覃曾被立为皇太子,又谦虚地推让,说是“惧不敢当”。后来有人纵论时局,责以大义,司马炽才接受了。
司马炽(284年-313年3月14日)
司马炽虽然地位变了,却仍然能够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身为皇储,居于东宫,他“恂恂谦损”地接待朝中那些大臣,并与他们“讲论书籍”。做皇帝时更是勤政廉政,即使是举行宴会,也与文武大臣谈论治国之道,有时候还用经史典籍考他们一下。难怪有人赞叹地说:“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所谓“武帝之世”,不就是西晋王朝最好的历史时期么?
可惜,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十一月,23岁的晋怀帝从哥哥晋惠帝手中接过的,已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更有无数棘手的、简直无法解决的难题在等待着他。第二年年初,晋怀帝改年号为“永嘉”:“嘉”既有美、善、吉庆、幸福的内涵,又有赞美、表彰的寓意,历史上好多帝王都用这个字作年号,如阳嘉、元嘉、嘉平、嘉靖、嘉庆等。晋怀帝只用了这么一个年号,可惜好年号未必能带来好年代,这个“永嘉”后来却成了动乱年月的典型与象征,其动乱的程度绝不亚于刚刚过去的“八王之乱”。唐朝安史之乱时,诗仙李白不就吟出这样的诗句么: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早在晋惠帝末年,匈奴人刘渊就在陕西、山西、河南、甘肃一带建立汉国,后来改名为赵,历史上称“前赵”;氐族李雄在四川、重庆包括云南与贵州一部分地区建立了成汉国,揭开了十六国大乱世的序幕。“八王之乱”时,西晋王朝至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统一”,到晋怀帝时,两个割据王朝的崛起将这种表面现象也打破了——中国进入了一个长达数百年的分裂割据时期。在少数民族公开反晋的同时,汉族内部也不安宁:原西晋官吏陈敏拥兵割据历阳(今安徽和县);北方牧民首领汲桑聚众反晋,大败魏郡太守冯嵩,并攻下邺城,焚毁宫殿;关中流民领袖王如在河南袭击遣送官兵,攻下河南宛城,杀害县令县长,“大掠汉沔”,并得到广泛响应;更有甚者,山东大族王弥率部曲攻青、徐二州,杀官吏,克许昌,逼洛阳,震动朝廷……
最要命的是,刘渊及其继承者刘聪、刘曜以及前赵的重要将领、后赵的建立者石勒,再加上投奔了后赵的王弥等连续不断向西晋王朝发动猛烈进攻。就在这种极其严峻的形势下,晋王朝内部的倾轧纷争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把持朝政的东海王司马越早有“不臣之迹”,倘若不是在众叛亲离中忧惧而死,难保不会再发动一次宫廷政变。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四月,司马越死;六月,洛阳城破,怀帝被俘。然而,就在这年正月,晋怀帝还“密诏”另一名晋将苟晞“讨东海王越”;到了三月,又传下圣旨,公布司马越的罪状,“告方镇讨之”(《晋书·怀帝纪》)。在强敌兵临城下、政权危在旦夕之时,你死我活的内斗犹不能缓一缓,你说这样一个统治集团,能不覆灭么!
晋怀帝司马炽这“永嘉”年号用了7年。按照平常的算法,从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十一月即位,到永嘉七年(公元313年)正月被刘聪杀害,在位不到7年。其实,永嘉五年六月他就做了俘虏,虽然翌年仍然被称为“永嘉六年”,其实他早已不是“皇帝”了,真正在位时间不足5年。平心而论,他与司马越的内斗,倒也有不得不斗的理由:当司马越领兵在外时,其留守洛阳的死党何伦倚势横行,纵兵抢劫普通百姓不算,连高高在上的公卿大臣也被“抄掠”,金枝玉叶的公主也遭“逼辱”。永嘉三年三月,屯驻于外的司马越回归洛阳,怀疑朝中大臣们与自己不是一条心,便诬陷怀帝的舅舅王延等“为乱”,率领三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闯入皇宫,当着怀帝的面,逮捕王延与中书令缪播等十来个大臣,“付廷尉杀之”(《晋书·东海孝献王越传》),其骄横跋扈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当年的王莽、董卓,叫哪一个成年皇帝忍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