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杂记

周末连着两天阴天,太阳能水温卡在了40度,再也上不去。洗身上尚可,洗头就不行了。

若是宅在家,洗不洗也就无所谓。但周一还要打工,众目睽睽之下蓬头垢面有伤大雅,还是洗吧。

只能去外面的澡堂了,简直想不起来上次去澡堂是什么时候,也不知如今价格几何。

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挨个儿想上一想——拖鞋还是自己带好,公用的万一有脚气。毛巾万万不能忘,不然回来一路吹风肯定会感冒。澡筐是早就没了,找个塑料袋凑合一下......再清点一遍,应当是齐活儿了。

就去旧居小区附近的澡堂吧,搬家后已经十余年没去过了,上次路过时看到还开着。走在去澡堂的路上,自然想起许多关于洗澡的往事。

比如关于洗澡最初的回忆,是两三岁时在乡下的奶奶家。天暖和时烧一大锅热水,和凉水兑在一个大盆里,然后把我放进去涮一涮,用香皂搓一遍,再捞出来,换水冲掉泡沫。

这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种难得的游戏,而且有高高在上接受服侍的感觉。洗完澡后前家后院溜达,还能得到邻居类似“洗澡了真干净”的夸赞,心下忍不住窃喜(由此可知我记事比较早)。

后来回到父母工作的地方,住在平房,夏天家家户户都用热水袋。那是房顶上一个黑色的橡胶口袋,可以装很多水。正中央有个小孔,插着透明的塑料管顺到屋内,就可以洗澡了。

这种热水袋价格低廉,安装方便,因而深受工薪阶层喜爱。但也难免有意外事件,比如鸟儿啄破袋子而漏水,太阳暴晒而爆裂,以及用自来水龙头冲水过多,以至于奔流成河。

这时洗澡仍被视为一种游戏。我和发小有时会“约澡”,把家里水房地上的瓷砖打满泡沫,变得滑溜溜,然后趴在地上滑行,仿佛变成海豹海狮一类的动物。

可是天冷了,热水袋就不好用了,只能走上一段距离去澡堂。最初是去矿上的澡堂,那里能容纳成百上千号人同时洗澡。外间装衣服的橱子,供人们换衣服时坐着的长条凳,无数的喷头蔚为大观,矿上当年的兴盛也可见一斑。后来矿衰落了,澡堂也就关了。

于是,人们改去几百米外一个国营汽车队的澡堂。规模当然不能和之前比,男女都算最多也就能洗几十号人。周末晚上这种“高峰期”还要排队等空位,而且时常断电,一断电就停水,人们只能顶着泡沫在黑暗中等待。

浴室的墙很薄,男女能互相听到隔壁的谈话声,但人们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再后来国营的汽车队也“黄了”,澡堂自然也关张。人们只得步行两公里,越过一条铁路,一条国道,去某个私人经营的澡堂。

冬天格外受罪——顶着寒风,拎着洗头膏香皂换洗衣物拖鞋徒步走过去,洗完回来喘着白色的哈气,漏到帽子外的几缕发丝冻得结结实实,像一根根钢丝。每次洗澡都是一场战斗,咬着牙去,咬着牙回,不情不愿,精疲力尽。

再再后来,从平房搬到了楼房,小区附近就有个澡堂。起码路途不再遥远,也就十分知足。美中不足的是,经常会遇到同学。

虽然还没到青春期,但如此坦诚相见,总归有点尴尬。于是简短打个招呼,或者根本不打招呼,而是用小孩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带过。

每当这时我都很懊恼——天啊,她们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瘦,而我圆鼓鼓的,显得分外局促。

最有趣的是有次在澡堂门口遇上一位同学,那是当时全年级老师同学心目中的天之骄子,别人家的小孩,神一样的存在,简直凛然不可亲。

我蓬头垢面大包小裹,甚至为了换衣服方便,直接穿了一条棉裤在外面。与人横头直遇,顿时自惭形秽。

然而定睛一看,对面也半斤八两。对方从此便从神坛坠落,且再无法挽回了——原来第一名也要去澡堂洗澡,而且自备拖鞋!!!但也许是从那时起,我明白了众生平等的道理。

在一段时期,各个澡堂涌现出一批操着南方口音的搓澡工。当时澡堂的标配,是中间两张木床,上面铺着塑料薄膜,顾客付费后躺在上面搓澡,还可以选择打盐打奶等增值服务。

搓澡工就住在浴室外间换衣服的地方,与淋浴间一连之隔,常年水汽弥漫,充斥着洗头膏和香皂的味道。

有的搓澡工带着小孩一起住,小孩就在这张床上玩耍睡觉看电视。为了多赚一些钱,他们甚至多年不曾回家一次,连除夕夜也是在澡堂里度过的。

时隔十余年,我又一次站到了这家澡堂前。走进去后,一切还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变,而是我闯入了结界。

浴室里自然是翻修了,比原来干净了许多。水泥地面上铺了瓷砖,亮堂了很多。正中间依旧排着两张木床,算上搓澡工一共三个人,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空气暖洋洋的,湿润润的。水流很大,周身被暖意包围。冬天洗澡就是这样,洗上之前万般不情愿,洗上之后,就根本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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