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吃货
吃货
文/王冉
朱家祖上几辈奸商,坑蒙拐骗,强买强卖,到朱富贵这一代已良田千顷,骡马成群,富甲一方。
朱富贵娶好几房妻妾,不知何故,妻妾们肚子始终没鼓起来。朱富贵五十岁那年,最小的姨太太忽然有喜,十月后,朱富贵当了爹。老来得子,宠爱有加。惜独子鼠眼蛙嘴,满百天时,一算命先生观后道:“此子善食、天蓬元帅命,取名‘有粮’吧,可保终生衣食无忧。”朱有粮从此就有了名字。
朱有粮真如算命先生所言,食量惊人,吃得膘肥体壮,五岁多才戒了奶。
六岁那年,朱有粮上了私塾。课间易饿,便带两个驴肉火烧加餐。先生面容清癯,眼眶如灯窝,老花镜后目光炯炯,颌下几缕稀疏山羊胡,身上没几两肉,鼻子却极灵。“学堂乃传道授业之地,岂能随意吃食,亵渎圣人?”先生边说边走向朱有粮,从朱有粮书包里搜出火烧放在书桌下,开始领学生们摇头晃脑吟读三字经。没读几句,那放在桌下的驴肉火烧飘散的香气勾得先生肚里馋虫乱窜,肚子“咕咕”直叫,口水泉涌,虽喉结上下快速抽动却怎么也咽不完。
子曰:“腹中饥,有驴肉火烧食之可也!”先生心中默念。想罢,说道:“现在同学们自己诵读。”遂将课本展开遮面,伸手把驴肉火烧从桌下取出,在琅琅读书声中风卷残云般将火烧吃尽,肚子咕咕声立止。忽想起八戒吃人参果情节,刚要发笑,又生悔意。“哎!老夫刚才吃得太快,没细细品味!”瞥眼瞅见桌缝中落一芝麻,心里说道:“粒粒皆辛苦。”伸出枯瘦细指于舌尖沾点唾液,芝麻落得深了,哪里够得着?左思右想,脑中灵光一现,猛拍桌子,桌缝中芝麻立马震出,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先生伸指一粘,将芝麻放入口中,抬头见学生们一脸惊愕,徐徐说道:“现在读下一页!”
朱有粮驴肉火烧屡次被先生收走私吞,回家后哭丧着脸告诉爹,朱富贵不语。
年关至,按旧例,学生需犒劳一下老师。这天,朱家设宴请先生,先生一袭青色长衫,欣然入席。
席间菜尚丰盛,朱富贵劝酒夹菜甚勤。酒过三巡,仆人端上一盆红烧鸡,朱富贵亲自放在先生面前。先生起身力拒,推让再三才作罢,夹起一尝,觉有异味,见父子并不动筷,心中奇怪,嘴上不便多问,胡乱吃了几口就起身告辞。
第二天,朱有粮被先生叫到面前。望着先生透过眼镜鹰隼般的目光,朱有粮心生怯意,忙将昨晚的红烧鸡原是粪坑淹死之鸡一五一十抖落出来。先生听罢,愤然拂袖而去!没几天朱家另请个先生继续授业。
读了数年书,朱有粮渐渐长大,虽然学业尚可,却无心功名。自揣那么大家业,吃喝不愁,何苦谋取一官半职?家里厨子手艺颇精,平时也跟着学点,再弄几本食谱,细细研究,依样做来,大快朵颐。
朱富贵眼见儿子胡吃海喝,不求上进,虽有家财万贯也不免坐吃山空,屡次诘责,朱有粮置若罔闻,依然故我。
几年后,老爹蹬了腿。朱有粮没有了束缚,吃喝嫖赌抽无一不擅。遍寻美食,一掷千金。没几年,家里千顷良田变卖一空,只剩下几间房子容身。
炮声隆隆,鬼子来了。
驻城鬼子队长佐佐木,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家贫,自幼常食不果腹,自从来到中国,如饿鬼进了大饭铺。除了烧杀抢掠,最热衷中国美食。听说朱有粮最懂吃,招至身边,自此戴墨镜,斜挎盒子枪,穿着日本军靴的朱有粮成了佐佐木身边的忙人。
眼看方圆百里百姓所养禽、畜被朱有粮带人抢掠殆尽。佐佐木盘中美味越来越少,朱有粮脸上挨的耳光越来越多,朱有粮心中愈发焦躁。这天朱有粮带狗腿子去乡下搜寻食材,一天下来无所获,正垂头往回走,忽然听见“啊——呃——啊——呃”驴叫声从土墙后传来。
朱有粮心中大喜,踹门而入,解开驴绳牵了就走。驴主人郑老汉赶了大半辈驴车,一家老小全指毛驴拉货糊口,哪里肯依?紧拽驴绳不放。朱有粮仗日本人势横行惯了,见争拽多时郑老汉仍不松手,不禁恶从心生,拔出盒子枪“啪啪”两枪,郑老汉倒在血泊中……
第二日,朱有粮找一大院,点一堆木柴,佐佐木到场时,架在柴堆上的油锅正沸。见佐佐木不解,朱有粮忙献媚地近前低语:“太君有所不知,这叫浇驴肉,太君想吃那块肉就叫厨师剥皮,然后用热油一浇,肉就熟了,然后割下沾些汤料现吃,不仅肉嫩味美,而且可以欣赏驴子惨叫,岂不快哉?”一席话说得佐佐木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那驴子有灵性。眼见锅里的油“咕嘟咕嘟”冒泡,预知己之将死,愈发焦躁,蹬腿、打滚、狂嘶不已。捆驴子的“狗腿子”本是外行,加上驴子不甘就缚拼命挣扎,捆腿的绳子越来越松,不一会驴子站了起来。朱有粮和佐佐木忙走近查看,驴子见两人靠近,一声怒嘶,两后蹄猛然后蹬,正中“太君”面门。待满嘴鲜血掉了两颗门牙的“太君”大骂“八格牙路”时,朱有粮已翻墙而逃。
日军投降后,全国肃清汉奸,朱有粮早已难觅踪影。
一日,山区村长家儿子放学回家苦求其母吃红烧肉,村长听后怒道:“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钱买肉?”儿子滚地哭闹:“你胡说,我看到杨老师家在烧一锅红烧肉!”村长觉得蹊跷,忙细问。原来儿子放学后与小伙伴玩耍,天快黑了独自回家。经过老师家,闻得肉香扑鼻,急趴窗窥视,见杨老师家正烧一锅红烧肉,闻得馋涎欲滴,又不敢声张,这才回家哭要。
村长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思揣再三决定进城报告军管会,几天后“杨”老师招了……
原来当年朱有粮自知罪孽深重,携搜刮来的钱财连夜逃走,辗转数月千里迢迢来到偏远山区。凭着幼时所学,化名潜藏在山区学校当了一名教师。本来几年风平浪静,昨日嘴馋难耐,偷偷买几斤猪肉在家炖,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没逃过正义的审判。
当朱有粮五花大绑跪在刑场上时,观者如堵,人声鼎沸。临刑前,朱有粮叹了一声:“哎!我这张嘴啊!”
本文作者王冉先生,灵璧著名书法家,著名篆刻家,杂项古玩专家,灵璧家园网一级作家,手机(微信)号:13955799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