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2》连载30
李远许晴晴去了新疆
晚上,丁刚强把与两个孩子交谈的内容和任萍说了。
任萍淡淡地说:“我比你了解他们。”
这一点,丁刚强是清楚的。任萍去美国住过一段时间,一边在吴长征的公司帮忙,一边照顾孩子们的生活。对于美国的状况和孩子们的变化,任萍是亲身体会过的。
她见丈夫在思考,没有答话,又说:“我和许晴晴也交流过,她和我的看法差不多。”
丁刚强听了,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女人的观点嘛,总是相同的。
任萍又对丈夫说,你这个人呀,别太书生气,不要只读元曲,更不要陶醉于宋词的婉约派,也要读读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读读辛稼轩的壮岁旌旗拥万夫。
丁刚强哈哈哈笑着说,没有想到你这个学理工科的,还这么熟悉词曲哦。你说的辛稼轩,也就是辛弃疾,长沙的经武门旧址,还有他的塑像呢。人呀,总有两面的,辛弃疾既有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气,也有田头卧剥莲蓬的韵味,这才是真正的人。他那些词句,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情怀,和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慨,相得益彰,活脱脱的一个文人形象。
任萍立马打断丁刚强的话:“你别掉书袋了。刚说你几句,你那文人的酸气就冒出来了。是李远建议你读这些东西的吧?”她没有说是自己和李远通过电话。从丈夫这么一大段话可以看得出来,李远劝丁刚强的话,还真起了作用。丁刚强读起书来,能够把什么烦恼都甩到九霄云外去。
丁刚强不再继续和妻子谈词论曲,突然觉得有点想念李远。
他便拿起手机,给李远打电话。
李远回话说,那天急急忙忙赶回部里,是部长给他临时派了一个活儿。他和许晴晴一起,赶到深圳参加文博会去了。这个文博会,每年在深圳召开,各个省都要组团参加,规格很高。这一届文博会,按照计划是由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带队出席的,因为部长突然被招到北京,处理一个重大舆情去了,只好派并不分管文化产业的副部长李远和新闻发言人许晴晴出席。两个顶一个,似乎不失规格。
文博会刚结束,省委特地安排他们两个带队去新疆,他们又马不停蹄地飞往乌鲁木齐,考察对口援疆文化项目的落实情况。
江东省援疆是一个长线项目,援建一个电视频道,牵涉到自治区和建设兵团方方面面,有节目内容的设定,又有援助汽车、摄像器材、播出设备等具体事项,忙出个眉目来,少说也要半个月时间,得先把情况搞清楚,再一一落实到位。
省委宣传部部长转达省委书记的指示时,对李远说,这个事儿不能马虎,在民族地区办事,着急不得的,要全部到位再回来。
李远和许晴晴在省委机关整天做的是救火队的事情,这次是个难得的美差,节奏没有在东江省内那么快,乐得个清闲。
李远在电话里对丁刚强说,在深圳忙得不亦乐乎,正愁找个时间调整几天,回到江东省,又是没完没了的杂事。
丁刚强也说,闲的好哦,我早已经习惯了,按照你的指示,每天读书,写感想,刚才任萍还批评我掉书袋呢。
李远说,你是读万卷书,那是真学习。我是行万里路。白天走访调查,晚上看看材料,去过火焰山,看过葡萄沟,还在戈壁滩上骑着马飞奔了一回。最令人陶醉的,是晚上在街边吃夜宵,就着啤酒吃烤串。许晴晴好开心的,自称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
丁刚强接过话头说,咱们上大学那会儿,哪有喝啤酒吃烤串的本钱哦。或许那个时候许晴晴是大美女,有的是人请吃。
李远说,我们从基层考来的,知识青年出身,哪里有钱吃这个。
丁刚强说,我虽然是带工资上的大学,也没有那么富裕哦,自己请同学们下一次馆子,要花去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从来就没有吃过什么夜宵。
李远调侃着说,你是不是请过许大美女,我可不知道。
两个人哈哈哈哈笑着,挂了电话,把在一旁听电话的任萍也逗笑了。
原来另有隐情
过了几天,秘书季晓春告诉丁刚强,李远副部长和许晴晴厅长这次出差这么久时间,是有原因的。
丁刚强听后心头一震,但没有马上表露出来,看似平淡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原因?”
季秘书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丁刚强觉得这事儿一定与自己有关系,要不自己的秘书不会这么关心。这里面必定有什么隐情,季秘书不敢直说。
他示意季晓春坐下来,从抽屉里掏出一包香烟,慢慢地剥开纸盒子,再掀起锡皮纸,从中间抽出两只,扔出一支给秘书,自己点燃一支,猛吸一口后吐着烟圈说:“小季,慢慢说,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不是与小强他们那个事有关系?”
小季也点燃烟卷,抽了一口,才慢慢地说。
他是从别的秘书那里听到的,吕晓波事情平息后,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一封告状信,说李远和许晴晴两个人分别从自己分管的事业经费里,拨给了“江东美食汇”一大笔扶助资金。因为牵涉到两个正厅级领导干部,还与丁刚强这个省政协副主席有牵连。材料从纪委报到省委书记那里,书记表态说:“那就查一查吧,没有事最好,可以还他们一个清白。”
遵照书记的指示,要暗查,最好先不要惊动当事人,于是采取了让李远和许晴晴出远差的办法,背靠背查问题。
丁刚强听了,自言自语道:“把他们支开是一个好办法。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我先把自己支开了。”
季秘书接着说,这种方法是他们经过深思熟虑的,把当事人支开了,也不惊动很大的面,真有问题,谁也跑不了,要是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也不会影响谁的面子。
丁刚强对秘书说,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等待巡视组调查的结果。
小季安慰道,不会有问题的,什么事情都说得清楚的。
丁刚强苦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家的孩子,是不是有问题,我心里是有数的。这些举报的人,不是冲着孩子来的,是冲着我来的,坦率地说,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这些当着权,或是当过权的人,目标历来太大,人家对咱们这些人意见大了,又没有地方发泄,只好用这种方式,哪怕是扑风捉影,也会掀起点浪花。这看上去是不合理的,甚至是不理智不道德的,其实人家是被逼出来的。人家对你有意见,没有地方提,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写举报信的人呀,其实没有什么大错,错就错在寻找一种什么方式、通过一个什么样的渠道,写举报信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但他们找不到别的好办法呀。而作为我们这些当领导干部的人,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去疏通这种隔阂。这样的隔阂多了,长久不能消除,麻烦会更大的。
季晓春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首长,对于这样一番话,他可是闻所未闻。人家告了你,要你去说清楚,你还说人家没有错,人家还有道理。
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做秘书的人,很懂得一个规矩,好多事情,首长是不能说的,更不能多说的。
果然,丁刚强说道:“谢谢你提供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个事儿,咱们就别动太多的脑子啦。就像在天气热的时候,我常说的那句话,心静自然凉。好多事情,不说不解释,自然就会明了的。”
小季连连点头,说:“我记住了,事情总会说清楚的。”
心静自然凉
虽说有“心静自然凉”的心态,但儿子儿媳的事儿也是牵挂着的。
丁刚强感到更不安的是,居然把老同学李远和许晴晴也牵扯进来了,心里十分不安。
儿子和儿媳回国来,丁刚强任萍夫妇和许晴晴商量过,凭着孩子“海归”的经历和取得的学位,要给他们在江东大学或是师范学院找个教师的职位,不是很难的。那些长江学者、江东学者,大都有海外留学的背景,小强小晴都可以试一试去申请。在他们看来,这年月最安分的的职业,当属教师,相对单纯一些。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到机关企业去多少有些不适应,大学没有太多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总归要好一些。
没有想到孩子们倒腾起文化项目来,做起直播这个新锐行当。如今是网络时代,他们觉得让孩子闯一闯也不是坏事,就没有反对。后来“江东美食汇”火起来,他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毕竟他们不是靠老爸老妈的牌子,是自己凭实力干出来的,不像别的干部子弟,凡事利用的父母的资源和关系。
想一想孩子们到了这一步,从天上掉到地下,那种痛楚,是常人难于接受的。他和任萍分析过,孩子们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经过这一难,多点人生经历,不见得是坏事。因为在中国办事儿,远远没有他们在美国那么单纯,如果要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来,这挫折的经历,其实是一笔财富。
现在情况变了,不是简单的挫折,是有人要拿这个事儿做文章。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任萍离开省政府机关多年,对江东情况不甚了解,小晴的爸爸远在香港脱不开身。许晴晴的意思是,既然孩子们在闯,就由着他们去,碰碰磕磕总是有的,要相信他们。
丁刚强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任萍对他说,孩子的事情你不好出面,请汪洪亮出出主意,要不然还是叫他们回美国去,吴长征说了好几次,那里还是需他们做帮手的。
丁刚强说,大家都冷静地思考一下吧,把以前的思路再重新捋一捋,咱们先不要给他们说三道四,免得他们六神无主,最终还是要孩子们自己拿主意。
他反复对任评说,我就不会被他们查来查去而感到泄气。我自己有没有事儿,心里是有数的,查一查,反而更清楚了。也不要因为他们一次违规,就给孩子们泼冷水,挫伤了积极性,让小强和小晴的中国梦突然破灭了。
任萍同意丁刚强的意见。但他还是给汪洪亮拨了电话,请他给孩子们做做工作,分析一下还有没有可能,或是再努把力,把刚做起来的品牌恢复过来。
汪洪亮回话说,他已经和小强他们两个人谈过了。孩子们还是坚持要在网络这一块干下去,他们觉得直播就是这样的,一个风头接着一个风头,这个风头过去了,下一波或许又有机会。网络这个新鲜事物,就是这样一会儿一个浪潮,小强想试试改做音频,争取赶上下一个浪潮。
任萍只好说,那就等等吧,看看孩子们还有什么新点子。
丁刚强接过手机,对汪洪亮说,孩子们的事儿,就拜托你多操点心。我就是心里闷得慌,还想请你去找点文章来看看。
汪洪亮感觉到,丁刚强不是很苦闷,绝不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这种苦闷,他是不能对别人说起的,一种沉积在心头的郁闷,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有点莫名的孤独。
这种孤独,是别人无法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