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我埋怨的病人

某天夜里急诊抢救室里来了一位年轻的病人，23岁，男性。

当时病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而且发着低热，因为反复肺部感染从外院转诊过来。

事实上，自从五个月前，在一场交通事故之后，病人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虽然外院早已经位患者做了气管切开，但是诸如肺部感染这样的常见并发症且并不容易控制。

昏迷中的病人躺在病床上，除了偶尔从气管切开处涌出的痰液和护士吸痰发出的声音之外，并没有任何声音。

说实话，无论是谁，面对这样年轻的生命，都要忍不住感叹，为他叹息。

尤其是深知生死的医务人员，我们看见的不只是此刻躺在病床的病人，更多的是病人在未来岁月中可能会遭遇病魔的折磨。

然而，就在多巴胺心中为这样年轻却要躺在病床上煎熬的病人感叹之时，一个声音却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隔壁抢救病床上，躺着一位60岁的男性患者。

这位病人是因为血液病导致了严重三系减少来到急诊室，正在进行输血治疗。

虽然他本身病情很危重，但好在生命体征尚算是平稳，而且意识清晰。

或许是他看见了、听见了隔壁抢救病床上这位23岁患者的病情，或许是眼前的一切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他开始向我和赵大胆讲诉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这个孩子也才23岁，和我儿子那个时候一样大。”这是他主动开口的第一句话。

但他说出这句话时我还在忙碌着其他病人，只有赵大胆站在病床便为他更换着输液袋。

起初，我和赵大胆都没有意识到在这句话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故事，甚至以为这只是他无意之间的一句话而没有回答他。

没想到，他却心平气和说出了另外一个故事。

他说：“那个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儿子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给他留点饭就好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交警就打电话过来了，等我赶到医院，人早已经没有了，哪里还能抢救过来。”

“怎么了？”我接上了这句话，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却又觉得自己总该说些什么来附和一下。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就和这个孩子一样，也是车祸，当时太严重了，没有救过来。”

我再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答了，因为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虚伪了。好在这个时候，又有其他病人呼喊了我，好让我逃过了眼前的尴尬局面。

病人在说这个故事的事件，最起码从面部表情上来看，也算作是平静，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不平静的，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说出这些悲伤的陈年往事呢？

几个小时前，他独自来到医院，说自己患有白血病已经超过两年了，这几天赶到乏力，想复查一下。

复查结果提示着严重的三系减少，随时都会有发生颅内出血、消化道出血等可能，需要监护、需要输血。

如此严重的病情却只有病人一个人，我提出让他打电话回家喊上家属过来帮忙照顾。

但是，他却拒绝了：“没关系，你把单子开好，我自己去缴费就可以。”

“这不是缴费的事情，缴费我们也可以帮你去缴，而是你病情严重，要长时间监护治疗，一个人不方便，要上厕所怎么办？要吃饭怎么办？要是病情有变化怎么办？”患者有些倔强的不愿喊家属来医院，这一点一度让我对他有些意见。

最终，我还是熬不过他，放弃了通知家属来到医院的要求。

直到他说出了自己儿子的遭遇后，我在内心才开始理解他、明白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曾在内心埋怨过他。

也只有在了解了他的故事后，才明白，他为何要对隔壁这位23岁的年轻病人格外关心了。

多巴胺依旧想说，我们不要轻易去指责别人，更加不要动辄去诋毁别人，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