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美文】俺庄的地

俺庄的地

文/晏金福

俺庄的地是淤土地。它的颜色介于黑土地和沙土地之间。黑土地是黑色的，沙土地是黄色的，俺庄的地是褐色的；它的性质也介于二者之间。黑土地是板结的、坚硬的，沙土地是松软的、粉状的，而俺庄的地是松散的、颗粒状的。我从小就特喜欢俺庄的地，尤喜欢趴在地里或躺在地里，松松的，挺舒服。抓起一把土，让它从指缝里轻轻滑落，那均匀的颗粒，偶尔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小蜗牛壳和贝壳残片，看着特享受。爬起来，衣服上只有草的断枝残叶，一点土都不沾。我爱人家在苏北，是沙土地。有一次我跟她去赶集，坐在路边歇了一小会儿，怀里一堆沙，起身一腚土；我有个亲戚在苗庵那边，是黑土地。看着那黑黑的、硬硬的地，我打心里就不想坐下去。说来说去，就俺庄的地好。

说俺庄的地好，还真是好。“一方土地养一方人”，俺庄的地就是养人。我记事起的很长时间里，俺庄的地根本不用上粪，种子撒到地里，就能长出好庄稼。记得刚兴化肥那阵儿，国家为了推广，都是全额贷款。指标下来后，生产队只需派人到信用社拿了贷款条子，再到供销社就能领到化肥。别的庄都是拉着平板车去，办完手续，就势就把化肥拉回去。而俺庄，总是催了多遍才派人去。去了也只去一个空身人，把贷款条子往供销社一交，说：“先存着，过几天来拉。”说是这么说，其实压根儿就没打算拉。听说看化肥仓库的都知道晏湾的人不要化肥，就把它倒卖了，得了不少钱。

正是因为俺庄的地肥，所以粮食产量特别高。别的庄小麦每亩只能收二三百斤，俺庄却能收五六百斤，是他们的二倍还要多。有赖于此，俺庄的小伙子非常好找媳妇儿。周围庄的，甚至很远地方的姑娘，都喜欢往俺庄跑。那时俺那一带流传一句话，说“晏湾的男人，瞎眼、瘸腿的都能找到老婆”，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俺庄的人，一开始不相信化肥，只认农家肥。老头儿天不亮就背个屎粪箕子下湖，人粪、牲口粪，见粪就拾；生产队有牛马驴骡，家家户户养猪羊鸡鸭，牲口粪能积很多；庄一圈儿都是汪，每隔两三年，把黑黑的汪泥捞一遍，拉到地里去；夏天，用秸秆和青草搞点高温堆肥……后来，有人试着用了用化肥，发现真有效。渐渐地使用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满湖的粪没人拾了；牲口不养了，牲口粪自然也就没了；汪都快淤实了，汪泥也没人出了；堆肥再也没人提了……

再多的钱也有用完的时候，千里马也有力竭的一天。由于长期依赖化肥，俺庄原来蚂蚁粪一般的土地，现在也开始板结。一年两季秸秆焚烧，烧掉了资源，烧坏了大气，也烧结了土地。能让它肥田多好？那么深、那么肥的汪泥，人出去打工了，不是有机械化吗？雇一辆挖掘机挖出来送到地里多好？“儿要亲生，地要亲耕。”俺庄的地是该好好耕一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