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第十五章)
她想累了想息一会,世界在她的身下开始旋转,黑暗被分割成许多大块,在空气上移,在她 四处张望的那一刻,她的屁股下面的黑暗也暴裂了,她从两块黑暗之间坠落下去,这个黑暗 之间深渊,深不见底。她不想落下去。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她叫救命,周围没一点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听到。
下降的速度越来快,最后她看到了一张光明,蒙蒙胧胧的晨光从厢房的破洞泻漏进来,光束 由暗到明。它在一片黑暗中像一条蹬天的仙路,那光明的路从一条变成了两条,从两条变成 了三条,这宾,又由窄变宽。它们分为不同的层次,高底不等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方向。那 就是东方。
当四面八方都亮起来的时候,那些浮在黑暗之上的光明之路就消失了,厢房外还在飘着小雪 、房顶、墙上,地面都是湿冷冷的,媚娘从床榻上起来,将衣衫整理从榻上挪到边上,趿上 鞋去厨房生火。
厨房里的柴草也不多了,她把一罐现成的冷水浇热,又拎着瓦罐去石井取水,回来时鞋被雪 水打湿了,不得不在石灶的余火里烧一下鞋,顺便把那双冰凉的脚烘热。
她把盛着冷热水的两上瓦罐拎到厢房,揭开被褥就闻到尿骚和大便的恶臭,她丝毫嫌弃,用 一只手操起夫的背肩,一只手抱着夫人的双腿,将的下身移置麻榻外,退掉弄脏的衣物,认 认真真地把身的每个部位都洗干净。重新收拾床榻,把洗干净后的夫人抱到干净的地方,再 上榻把女仆慢慢地移出来。
女仆的身子要比夫人沉得多,也脏得多,媚娘抱起她的时候根就站不稳,几次抱起女仆,几 交又放下她的,每次抱起仅向外移动了一点,媚娘毫不气馁,经过反反复复的努力,最后将 她移到榻边。
媚娘又为她打来了一罐凉水,先用麻布沾上凉水,脱光她的衣衫把污秽物擦去,清洗干净麻 布,洗她的下身,第一遍用凉水洗的时候动作很快,用热水擦洗时,每个部位都仔细擦到一 丝不拘。
让一个女人为别的女人做这种下溅事是非常不易的。彼此之间若仅有怜悯同情是不够的。一 个只有同情怜悯的人是不会去做这份掉价的事。那种认真的太态和负责的精神不会从外界得 到,也不会是由外界的条件引起,她是一个人天生就具有的东西。在你出生的那刻,你带来 了这种泛爱的品质,到了需要的时候你就会做这样的事,若你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带来这个博 大的爱,那你是学不会的,你也不必试图去。因为这是学不会也学不好的东西,你只能做好 一个你,不能做好一个她,最好的你与一个最好的她绝然不同。
厢房的温太氏,低得你在空气里闻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媚娘把灶搬进房,把一捆捆的柴草 抱来,在厢房里燃起火,煮了半罐高梁稀粥,她先帮她们盛了一碗,一口口地喂进她们嘴里 ,看着她们的嘴慢慢地蠕动,只要她们吃东西就死不了。
直到她们吃完了那碗粥,她才替自己添了一碗,几天没进食她饿急了,高粮粥最投穷人的胃 口,她舔着碗的四周,不浪费丁点粮食。就连高粮的香味也没浪费,她一个劲地把那香味都 吸进了胸腔,所以在放下碗的时候这个屋子里连香味都没剩下。
她不偎进了被褥,体力还很差,坐在那里会很累,要节省精力,现在高烧还未降下,但是肯 定会好的,这场不明的病已过去,很快她就会好起来。
第二天,女仆和夫人的病情就在好转,女仆不时母猪一样哼着她的病痛,夫人则发出时长时 短的叹息。
这个冬天的每个日子都在她们的身体上得到反应。天睛时她们的病情就好转,天阴时她们的 身体就恶化。她们的病就是这样随气仆的变化而变化,她们距自然界太近,从她们身上拆射 出的灵活性,是一个原原本本的自然界的缩影。
媚娘一天天地在盼,盼她俩早一天好起来,她不会看病不懂什么是医,为病人做不了更多的 事。在她看来人生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像一年有四季的变化,睛天会变成阴天,但是 若有肉食,她们身体应该会好一点,冬天是捕措的时候,像这般阴雨的天气是捕不到食物, 这城里又不郊野外,要是去寻食的话,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关在这厢房里是危险的,粮食会很快吃完,她要作好去集市的打算,不过在这雨的天气到没 有去交易她不清楚。吃得饱喝得肯的人到了这恐怕都已是不出户,但是她非要去不可,否则 只有在这个冬天饿死,她早晚都到院子的前转一会,以适应户外的气候。
下午,天亮了许多,雨又下成了雪。从刚下雪开始。到现在从雪变成雨,再变成雨挟雪,几 天后又下成雨,这样反反复复的变化给人带来的情绪上的变化是说不出的。
相对从早到晚的雨水而言。下雪是好事落雪时天空的较亮。天是亮的人的心情就好些,阴暗 光浅加上潮温的空气给人产生强烈的压抑感。苦闷、忧郁、愁怅的感爱尤为明显。
见天亮了许多,她离开了厢房,穿过小院上了红楼,门窗上木柱上红色的朱砂已被风风雨雨 洗得差不多了。只有柱子朝内的这一面,隐隐地还能看到那暗红的颜色。
她伫立在窗前,眺望城门,街面上很少有行人,城门半开着,城门口和城楼上看不到士兵的 人影,细碎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着,潮湿的土屋和积水的街巷成黑色,只有屋脊上铺了一点 白雪,这少量的白色,像白色的花朵开放在险恶的腐烂的深渊里。
这景色更像是遍地裸妇残缺的尸体,黑色风雨就是宇宙间的杀手。它们所到之处都再现了这 场屠杀的场景。想求生的女人只有结伴而行,从一个遥远的国度,逃向另一个更遥远的飞行 的天体。媚娘神情晃忽。她不知这个可以逃命的天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怎样逃到那那里, 不知如何去做才能感动神鸟,把她带走,做一个女人,在这个愚昧的时代,靠一双脚去远足 生命之旅,是看不到希望的。
站了很久,雪大了,飘飘扬扬的雪片飞进了楼上,她感到了冷,面厢房去,俩垂危的女人还 在待她。
雨雪不见停的时候,她守着两个女人,守着空空的院落,她还想上楼去,现在上楼一定是什 么都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早就被大雪覆盖,一切都被大雪淹埋。它埋葬了黑暗,埋葬了光明 ,埋葬了冷漠的实物,埋葬了女人的联想,留下了一个有待溶化的真空。
她为这两个女人煮粥,一口一口地去喂,耐心地聆听她们的心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们 的身体,其实她自己的身子仍很虚弱,她所做的每次事都是为了这两个人,时时刻刻都在为 她们的作想。
粮袋的米快完了,她一步不敢离开她们,要是去了集上换不回粮食,要是出去后这里出现了 危险,她刻怎么是好,要是她自己倒在了半路上爬不回来,这两人能交给谁,她不看重自己 的性命,为这两个卧榻的女人担忧。
到女仆夫人能睁开眼说话了,媚娘才叮嘱她们千万小心,她要去集上换粮,两人含着眼泪向 她点头。
她匆匆地走出了院子,没有忘记将大门掩好,户外,积雪满过了大腿,外面看不到一个人, 常常的积雪下面,尽是黄色的雪水,她每跋腿向前走一步,都在身后洁白的厚雪上,留下一 个灌了一半黄水的黄脚印。她边走爬,一步步挪向巷口。
街道的两边,破破烂烂的门都紧闭着。她一人涉身在雪地里,远远看去只有一个半截的人, 越往前雪越深,雪越深越难行。她还未走完三分之一她的衣衫全湿了,浇在头顶脸上的雪花 融化后,顺着脖子耳鬓额头往不淌,到了集市还成了一座活动的雪人,那集市上没有一个人 ,几根悬帜的木柱因大雪的覆盖比往日矮了许多。
她在雪地里发楞,换不回粮食明日就断饮,她在雪地里等待,等着人来,等着拿粮食来换东 西的人。
风来了,迎着她的面吹来,刮在雪地嗖嗖作响,好像是在嘲笑好,那风围着她打了几个转, 把好戏落了一番走了,她守着这个填满的空集。每次风刮在身上,她都感到身上没有一件衣 物,同一吹心肺就凉,好像身上仅剩几根骨头。
早上出门,现在天已将黑,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如果再不走,她就走不动了,大雪块要埋 掉她的人。
走,因为雪太深,她只能从雪上爬回去。在雪地上爬,人的手臂就嫌太短了,一只手按下去 脸就不见,另一只手下去也没能让头扬起来。这样几次想歇下来,停下来就回不去了,回不 去那两个病人怎么办。
不能停下来。死也要回去死。
天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白雪成了黑雪,她看不见路,两边的房屋就像没有住人一样,没有 生息看不到灯光,这时她又发现自己带来换粮的钱袋不见了,她快要绝望了。又爬回去直到 摸到了那个钱袋。又返回继续往前走,她爬在雪地里,仿佛那颗心就丢在雪地上让她不敢爬 下去。那颗心受不了,她不能不能爬下去,不能死在这路上。
她一直爬到了半夜,不知自己现在爬到了那个地方,仿佛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不能 爬下去了,已经迷失了方向,大脑此时也丧失了指挥能力,她在原地在雪夜的黑洞里一动不 动。
雪止了,天亮了,她被拨弄醒了,不知从那来的一只狐狸正在为她扒雪,扯她的衣物,那个 长长的大尾巴扫在她的脸上。狐狸将头埋下去用嘴蹭着她的肚皮。它嗅出了肉食的味道,张 开嘴去咬她的肚脐,媚娘被咬痛了闪电式的将狐狸按进了雪里,双拳不停地掳雪。狐狸挣扎 了片刻没动静了。
媚娘不放心,起身很很地踹了几脚才把它从雪下面扒出来,狐狸出来,狐狸死了,嘴上淌淌 出了鲜红的血。
昨晚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现在才看清楚。这是城门前的空地上。那个巷子已经过了 。她拎着狐狸的尾巴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刚才不知那里来了那么大的劲。此时她才感到手脚 都不听使唤,全身肌肉僵直。拎着狐狸的手因肌肉紧张民生痉挛。不自然地收缩。狐狸掉了 下去,她想捡起来,可是手不听使唤。只有用另一只手把捡起来。继续往前走。她拎阒狐狸 总桔刚才的教训,手上不敢过大地使力。巷子里的雪比街面的上还要深,她连滚带爬地一次 次往前扑,她的心以了厢房,不知到她俩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一直在等她回去,整整等了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女仆几次强撑着身子起来到门口去张 望,都没看到人影。她对夫人说她去找媚娘,夫人拦住了她,若是媚娘出去都回不来,那她 就更没希望。天刚亮,她又去大门望着那被积雪填了一半的巷子,一次,二次。
第三次她终于看到巷子里有一个人。正在往这边爬,她没有看清这个人是谁但她肯定这就是 媚娘,不顾一切地仆了出去,两个女人一个从巷底一个从巷口朝一起爬去。
太阳出来了,它爬上了城墙,在天上炯炯发亮,巷子里的两个爬行的女人慢慢在靠近,她们 终于爬到了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泪流如注。
能回来就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她们出现在夫人前面的时候,夫人就差认不出她俩。女仆身 已湿透,媚娘的衣衫已辩不出原来的样子,冰雪把就衫冻成了一整块,脱都很难脱下来。见 到这个样子,夫人在床榻上再也躺不住了,她呋嚯地爬起来,帮女仆将媚娘的衫剥下来。女 仆边剥媚娘的衣衫边给灶上加柴草。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交媚娘的衣衫剥光。
媚娘靠近火,冷冷的雪水顺着胴体往下流,女仆帮媚娘把身体擦干,然后扶她去床上躺下, 躺在被褥里会比光着身子站在那里暖和得多。
夫人赶紧去煮粥,昨天媚娘不在她们自己没煮粥,不是她们不能煮,而是她们想到媚娘出去 不一定会弄回粮食,她们要是把剩下的粮食吃了,媚娘回来没有吃的怎么办?
女仆瞅着媚娘乌此的嘴唇,像有一把力在绞她的心脏,她为帮不上媚娘的忙着急,一会她想 起了瓦罐,应该用瓦罐烧一罐热水,给媚娘取暖,想到就动,她丝毫不敢怠慢,抱着罐子出 门打水。
夫人一边煮粥一边替媚娘烤衣物,待瓦罐水烧热,粥也煮好了,夫人立刻盛满一碗给媚娘端 去此时媚娘全身哆嗦嗦,牙齿咬得碗沿嗄嗄响,两条腿上的寒气直往上窜,本来就是一个带 病的身子,现在又在冰天雪地里冰了一天一夜,粥未汔完已神志不清。女仆将热水罐子贴在 媚娘的身边,媚娘也感觉不到。
女仆又想出一个办法,用瓦罐烧水,用麻布拧热布捂在媚娘的身上,布凉了再用热水烫一下 ,拧干再捂,从早忙到夜晚,媚娘在说了一阵胡言乱语之后,渐渐好起来,脸上的颜色好看 了许多,女仆忙累了又换夫人。她俩睡觉时,为了漫和媚娘的身子,她们脱光了衣服,一前 一后抱着媚娘,两人在忙碌中忘了自己也是病人。
就是这一晚上,媚娘消瘦了许多,两条粗壮的大腿变细了,腰上的肥肉也少了一圈,两个大 奶子缩成了小奶子,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出水,尤其是头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腋下 的毛也流出了大量的水,全身此时体内就像着火一样。
这内火烧着以后,马上病好了,神志也清醒起来,睡在她两边的夫人和女仆,就像洗了一个 热水澡。
当媚娘又要去换粮时,她们俩坚决拒绝了,女仆认为自己身体可以了,坚持自己去,夫人只 得允许。
比媚娘幸运的是,她出去当天就把粮食换回来了,大根是因为天睛的原故,她一回来天又变 了,紧接着雪又落下了。
夫人烧烤着狐狸,对媚娘说:
“有一只狐狸就可以管几天的口粮,少一个人这个冬天就足够了,如其我们三人都饿死,不 如死我一个,也好让你们两人活下去。我是个没有用的人,死不足惜,待你俩过了这个冬天 ,明天就去的生路,我是不行的,就算过了冬天明年也会饿死。”
说到这里女仆抢过话说:
“要死就让我去死吧,我是仆人,是老爷买回了我这条命,现在你们自身不保,我就是多余 的了,且我个子大,身上的肉多,足够两个人吃一个冬季的,要是死的是夫人您,你这一身 肉不够两个人吃一处冬季,仆人不去死让主人去死奴才那里心甘”。
媚娘道:
“不吃人也能够解决问题,你们把我送到集上去卖掉,这样你们可有过冬的粮食,我也没死 ,只要不死我们都还有见面的一天。”
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积雪在融化人们走出了家门,来到街市为各自的需求奔走。这是 她们告别的一天,夫人早早地为媚娘烧热水,为媚娘洗澡,以表示一个女对另一个献身的女 人的崇敬。她们之间不用语言,而是用心与心交谈,爱是这个交谈里的唯一思想,女仆则帮 媚娘洗长长的黑发,花了一天的时间编了几百个细长的小辫。那每一根小辫上的头发都是数 了数的。五十根一指。三指编成一个辫子。而夫人则从脚指甲到手指甲,全洗得干干净净, 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要擦上几十遍,欲将所有旧伤痕擦得看不到一点痕迹,全身的肉都洗成 了红色,她又烧了几罐热水,红色的肉在洗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又由红色洗成铁青色,一遍 又一遍洗了还洗。铁青色的肌肤又变成了白色。白色的肌肤下又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她不停 地洗着,要洗出她的泪水、愁帐、痛苦、敬意、热爱。
她要从媚娘的脸上,嘴上,眼中找到关于这个女人的答案,同为女人,可能力和胆识差异太 大。她的那种承受不起的凝重,抓住了她心口滴血的呻呤,抓住了她激动的语言丧感的声音 。
她不懂媚娘为何这样平静。从那双平静的饮含着爱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悲伤的影子。她只 能去灵敏眼睑边,那一根黑羽一般的睫毛,它那样有序地排列在睑边上,从短到长,清清楚 楚,且相到吻合,夫人想从这眼睛这睫毛品味着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但是她没有发现不同 在那里,只发现那湖水一样的眼池里,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一个蹀躞的影子,那个影子 正是她自己,她只能避她,两眼盯着媚娘轻轻合的鼻翼和性感的唇吻。
她想哭泣,可是哭不声音,她想落泪、泪水也不知去了那里,她抵下头用鼻息轻轻地抚爱着 这个女人的脸腮,那条流动的脸线从平稳的下巴向两边延展。这边线就像是从叶上剪下的, 只剪下了它的影子。不知它的边在那里,最后它消失在鬓发里。像一和路消失在森林。
她不敢相信这就是一个女人,她闻着这个女人的头发,闻着脸颊,想嗅出那种女人才具有气 味,但没有收获。她扬起这个女人的脖子。这是那种雌马才有的脖子。有力又有漂亮的外形 。
她不理解这个女人,她们挨得这么近,没有因为不理解而担忧不祥,只担忧不祥的不理解, 这不理解她觉得更加亲近,女人与女人本是不相容的,但这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像一个空心 的人,她可以自由地靠近她,走进她,自由的出入在她的生活里生命里。她们之间存在着一 种不现实的关系。这女人和她既不是姐妹也不是母女,三不是主仆,四不属于同宗,她们没 有任何关系的关系,现在胜过了一切的关系。
她幻想着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姐姐、妹妹,是她的主人,女仆、女儿、这些都不再具有任 何意义。在这个现实里,女人与女人之间没有超主仆的爱,亦没有超出男女的恨。
她所能理解的就是,女人的神与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她不愿相信这个女人是神,神是可能的 无所不在的,这个女人不是万能的,她们即将分别,也没有神的那种威胁。
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过去的人解释不清楚,现在的人解释得不明白。她是女人又 不是女人,说她是女人,是因为她具备了作为女人的性特征,储满脂肪的肥臀,丰叟的大腿 ,会弱跳的妈子,说她不是女人,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没有生过孩子像雄性的动物那样呵 护雌性动物,她包溶女人,没有同性的相拆,没有做女儿的体验,也没有做母亲的体验,她 从一出世,就被抛到社会上,与敌人、士兵、部落头领、神灵、国君、贫民、女性打交道。 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要长大,获得力量,寻找生存的机会,找到财定和安全、她不懂作为女人 存在的意义。在远古时代或奴隶社会,女人在本质上都是同性恋,都有同性恋的倾向。正是 历史上有过这个现实,有过这样的基础,当今的自恋、同性恋来得才如此自然,识古而知今 ,由今可推古。
她相信这个女人要么就不是女人,要么就是自己的化身,或让自己降生的这个神的现身,这 个神要看着自己度过冬季,要帮助自己解决问题。
因为媚娘的衣物已旧,夫人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穿在了媚娘的身上,她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东西 都给媚娘,可是除了这衣裳再也没有其他的物品,这是唯一的东西,再没什么可以给人的。
一个女人流泪,天就会变阴,二个女人落泪,水灾就来了。三个女人哭泣,世界就被冲垮了 。
这一夜就是一个被洪水冲垮的世界,她们随洪水在黑暗中漂游,她们在黑暗的黑水里漂游, 漂游出无尽的黑暗。这是女人的洪荒也是人类的巫荒,浩浩渺渺的洪沪卷出了一个个自苦的 旋涡,她们在这里旋转,在苦海里沉没,无论是上天入海,都逃不出永无涯际的黑暗,在这 里她们不曾看到世纪的创立,黑暗给了她们黑色力量,没有给她们一双看到光明的眼睛,她 们将在黑暗的漂泊里度过一生,她们走过的道路,是苦难的世界里的千万条道路之一,同样 的命运,带来了同样的结局。
她们的一生的期盼到的,就是黑暗里的星星,以及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如果这个黑暗中没有 它们的存在,她们感受也许不是这般暗无天日,她们也许不会感到这样痛苦。她们相信了它 们的存在,就无法忍受这个痛苦的世界。
超生或许是一条路,没有人告诉她们去那里超生,她们在黑暗里诞生,在黑暗里成长。
夜在流淌,黑暗在流淌,痛苦在流淌,她们受伤的心也在流淌着鲜血,那是一种黑色的血。 没有光明就不会有五彩斑澜的颜色,世界是这样,血液是这样,灵魂也是这样。
她们在黑暗的世纪里漫游。她们黑色的灵魂在漫游。她们力所能及的就是让世界充满黑色的 灵魂黑色的幽灵。
她们让黑色的灵魂筑起一道黑色的长城,围捕着这个民族的祖先,让他们重新回到动物世界 ,回到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她们同时也围捕了这个民族的子子孙孙,让她们还原成动物,做 动物的龟孙。要么就是他们的猿变成人是个错误,要么他们本身就有原罪,因此神灵才惩罚 他们。
她们用黑色的幽魂垒起了一座阴暗的城堡,魔鬼在里面安居乐业。在那城墙的石缝里开满了 邪恶的小花。
在这里她们都是被恶魔奴役的尸首。她们既是肉食又是城墙的砖。她们用黑色的幽魂跳出了 最优美的舞蹈,她们用学来的魔法,把黑色的阴道和子宫,变成了黑色的花鄂和花瓣开成一 朵黑色的鲜花。
在黑色的状态下,她们获得了黑色的感情和黑色的爱,相互舔着黑色的花朵,品尝着黑色的 滋味,她们使用的黑色的语言,理所当然替黑色的喜剧早辩,为黑色的故事黑色的传说伸冤 。
最后她们得到的是黑色的光明,把形式的黑变成内容黑,把外表的黑成内心的黑这就是黑暗 的结果,光明本身不能代替黑暗钭永远将永远存在。
我们不能面对具体的黑暗,只能描叙一段抽象的黑暗,千万不要认为我们对黑暗的性交有着 什么浓厚的性趣,只是因为它是现实不可回避问题,只是因为它们不能呈上大雅之堂,见不 得光照,所以我们只能用黑色的笔墨,黑色的方式,说黑话,放黑炮。
黑市上,几个黑心的商人,同黑买下了媚娘,一个贩买粮食的商人,出了一袋黑米买下了她 的头。这样她的嘴吃她的粮为他做事,一个买肉的商人,出了两条狗腿,买下了她的腿,从 此以后这两条腿就归他所有。一个卖买布匹的商人出了一匹布。 说这布是手织出来的,所以他要媚娘的一双手,一个卖鱼夫的拿出一条鱼,说鱼的美味全是 身上的肉,所以媚娘的身上肉是鱼夫的。
他们不想马上把媚娘分掉,要是如此他们得不到多少好处。他们协商,这个高级动物按照从 头到脚的顺序,一个人使用十五天,这样出一袋粮的商人首先把她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