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发热验案(甘露消毒饮、柴芩达原饮)
游xx 女 62岁
主诉:持续发热40余天
现病史:患者40天前(2018年8月25日)土耳其旅游,天气炎热(室外温度33)游玩后进入宾馆,室内空调很凉,自觉温差很大,身体觉得很不适应。当晚出现体温升高,最高39.2,伴畏寒、咳嗽、腹胀,服用解热镇痛药物后体温逐渐下降至正常水平,但次日体温仍会升高。回国后(2018年 9月5日)来我院查血常规示:白细胞总数6.44×109/L,淋巴细胞总数:3.48×109/L,NEUT%:39.5%,嗜酸性粒细胞总数0×109/L,LYM%:54%,EO%:0%,CRP:14mg/L。血涂片示:N:6%,S:35%,L:51%,B:2%;巨细胞病毒IgG:166U/ml;EB病毒IgG:94.14U/ml。自身抗体、呼吸道感染病原体、甲、乙型流感、降钙素原、血培养、T-spotTB试验均为阴性。超声心动:二尖瓣硬化。除外心内膜炎、心包炎。胸部CT:1.右上肺微小结节,建议随诊。2.右肺散在小索条。腹盆CT:肝右叶囊肿。左侧肾上腺髓脂瘤可能。十二指肠憩室可能。除外肺部感染、结核及腹部感染症状。颈部淋巴超声示:甲状腺结节伴左侧结节钙化、双侧颈部淋巴结可见。腹股沟淋巴超声:双侧腹股沟区淋巴结稍大。建议患者淋巴结穿刺检查,患者及家属拒绝。10天后复查B超发现淋巴结均以缩小,无须穿刺治疗。骨穿病理示:骨髓增生活跃,造血容积约占50%,三系均可见,各系未见著变。除外血液系统疾病。
既往史:高血压病史4年,现口服厄贝沙坦片150mg poqd,琥珀酸美托洛尔缓释片47.5
mg poqd,血压控制尚可。否认食物或药物过敏史。
首诊日期2018年10月10日
患者乏力、少气懒言,倦怠面容,发热自午后14:00时起,无明显畏寒,持续发热至第二天清晨汗出热退,口干尤甚,食欲差,腹胀、心悸,大便干结难下,近一月体重减轻6公斤。舌苔黄腻(附图1),脉弦细滑数。综合四诊,辩证为湿热内阻,治以利湿化浊、清热解毒。方以甘露消毒丹为主方,加以升降散加减升清降浊,散风清热。具体组方如下:
白豆蔻10g藿香15g茵陈15g滑石80g
通草10g射干10g黄芩15g连翘20g
浙贝15g蝉蜕10g姜黄15g僵蚕15g
酒大黄10g附子10g远志10g菖蒲15g
4付上方水煎日一剂早晚分服
二诊2018年10月15日
患者诉服药后,发热总时长明显缩短,于夜间21:00时即热退,食欲改善,仍气短,心慌。发热最高体温虽仍为39左右,但有顿挫。手心发热,舌苔黄腻、较前略变薄,齿痕(附图2),脉弦细滑数。热势仍稽留,考虑为湿热伏邪、阻于膜原,更改处方为柴胡达原饮加升降散,宣湿化痰、疏通三焦、透达膜原。
柴胡18g黄芩15g赤芍15g槟榔15g
草果10g生甘草10g知母15g厚朴15g
菖蒲15g远志8g僵蚕30g姜黄15g
蝉衣10g生大黄20g
7付
三诊2018年10月22日
上午体温能降到36.5,下午体温升高4-5点至37.3,较之前下午2-3点体温升高时间推迟。食欲较前好转,手心热略好转,夜间1-2点口干渴,夜间汗出消失,腹胀消失,大便好转,但一天排便2次,前一次稀软便,后一次稀溏,微咳无痰,偶怕冷较前减轻,苔薄腻、略黄(附图3),脉细弦滑数。
上方加量:柴胡20g、远志10g、石菖蒲15g;加:麦冬15g、炮姜10g、黑顺片10g、法半夏30g、杏仁10g、薏仁60g、蔻仁10g、通草10g
四诊2018年10月29日
服用上方4天后,体温维持在38以下,仍觉手心热,纳差改善,大便成形,身体多处皮肤出现瞬时“刺麻感”,夜间左腋下烧灼,舌质紫暗,齿痕苔腻渐化,根黄腻(附图4),脉细数弦滑。
上方减:甘草、麦冬、炮姜、黑顺片、杏仁、蔻仁、通草
加:羌独活各10g、防风10g、葛根15g、升麻10g、党参10g、炙甘草6g
五诊2018年11月5日
近1周体温维持在38以下,有正常体温出现(36),恶风寒症状消失,口干,便先干后溏,皮肤刺麻感减轻,舌胖大,齿痕,苔黄微腻(附图5),脉细弦滑。
上方去远志、菖蒲,葛根改为30g,加杏仁10g、蔻仁10g。具体组方如下:
柴胡20g黄芩15g赤芍15g槟榔15g
草果10g知母15g厚朴15g僵蚕30g
姜黄15g蝉衣10g生大黄20g羌独活各10g
防风10g葛根30g升麻10g党参10g
炙甘草6g杏仁10g蔻仁10g法半夏30g
7付
六诊2018年11月19日
患者服用上方,诸症好转,体温均低于37,故续服7付。口中甜腻,昼重夜轻,便软,脉细弦滑,偏数,苔黄腻,质暗淡,齿痕明显(附图6),上方去升阳散火汤,加滑石60g、广藿佩15g、茯苓15g、通草10g、淡竹叶30g
2018年11月26日随诊患者体温基本正常,诸证缓解。
按:治疗发热首先分清外感、内伤,患者发病起因是受凉后出现发热,故属于外感发热。但观患者乏力、少气懒言,倦怠面容大便干结难下,口干尤甚,舌苔黄腻,脉弦细滑数,各种体征不支持外感伤寒,而是感暑湿热疫之邪尚在气分,故从湿温论治。
湿温是感受湿热病邪所引起的急性外感热病。初起以身热不扬,胸闷脘痞,苔腻脉缓等为主要症状,起病较缓,病程较长,多稽留于气分,以脾胃为病变中心。正如王孟英《温热经纬》所言:“湿热证,始恶寒,后但热无寒,汗出,胸痞,舌白,口渴不引饮。”或受风雨、雾霾等恶劣天气影响,外邪上受,首先犯肺,水之上源不清,停湿生热,形成“湿热”。
甘露消毒丹是叶天士所创,是治疗湿热病证的名方。方中滑石、茵陈、木通清热利湿,使邪从下焦而出;藿香、白蔻仁、石菖蒲芳香化浊,斡旋中焦,宣畅气机;黄芩、连翘、薄荷、射干、川贝清热化痰、开宣肺气以利上焦。全方分消三焦,给邪以出路。“此治湿温时疫之主方也”,是温病治疗中较为常用的方剂之一,主要用于湿热病邪所致的气分湿热并重之证。
湿热之邪的特点是如油和面,难解难分,病程较长,缠绵难愈。二诊时患者热势仍稽留,考虑为湿热伏邪、阻于膜原,更改处方为柴胡达原饮加升降散,宣湿化痰、疏通三焦、透达膜原。
柴胡达原饮出于俞根初《通俗伤寒论》,主治痰湿阻于膜原之痰疟证。如胸膈痞满、心烦懊侬、头眩口腻、咳痰不爽、间日疟发、舌苔粗如积粉扪之粗糙者。《内经》言:“邪气内薄五脏,横连膜原”。膜者,横隔之膜;原者,空隙之处,外通肌腠,内近胃腑,即三焦之关键,为内外交界之地,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方中柴胡疏达膜原之气机,黄芩苦泄膜原之郁火,桔梗、枳壳开上,厚朴、草果疏中,槟榔达下以开达三焦之气机,使膜原伏邪从三焦而外达肌腠,加青蒿配黄芩清泄少阳胆热、透邪外出。此时治疗,既不可汗,亦不可下。邪不在经,汗之徒伤表气,热亦不减;邪不在里,下之徒伤胃气,其热愈盛,当以开达膜原,辟秽化浊之品,直达其巢穴,使邪气溃散,速离膜原,从而邪去病解。
患者四诊时诉手心热仍不缓解,考虑病久中气不足,阳郁不升,故加用升阳散火汤。
升阳散火汤出自李东垣的《脾胃论》,治疗“男子妇人四肢发热、肌热、筋痹热、骨髓中热,发困热如燎,扪之烙手,此病多因血虚而得,或胃虚过食冷物,抑遏阳气于脾土,火郁则发之”。李东垣指出:“内伤脾胃,乃伤其气,外感风寒,乃伤其形,伤其外为有余,有余者泻之,伤其内为不足,不足者补之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据此,李东垣对某些火热病证提出了阴火理论,并创立了“甘温除热”法,而升阳散火汤正是其“甘温除热”“火郁发之”的具体体现。《医方集解》谓:“柴胡以发少阳之火为君; 升、葛以发阳明之火,羌、防以发太阳之火,独活以发少 阴之火为臣。”升麻、葛根甘苦平,善解肌热,此皆味薄气轻,上行之药,能升举阳气,而火邪可散;人参、甘草益脾土而泻热,芍药泻脾火而敛阴,寓补于散。
(顾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