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韩长文:雨巷背影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93】

雨巷背影

河南南阳  韩长文

应该说玉轩从小就是个很孝顺很懂事的孩子。从不和别的弟妹抢东西抢吃的，总是让着别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说不上来是几岁的时候，总之会跑会说话了，有一次他到奶奶屋里玩，看见奶奶正在用韭菜做菜盒，就站在锅台旁边等着。同样在一边等的还有他叔叔家的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妹妹。

他奶奶做熟了一个菜盒，铲到案板上，一切两半，用纸包着分给他和妹妹一人一半。他妹妹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玉轩却不同了，接过来双手捧着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继续站在锅台边默默地等。奶奶看他手里空空的，就问：“娃儿啊，我刚才给你的菜盒弄哪儿去了？”

玉轩低着头小声说：“我拿回家给我妈吃了，我妈还饿着哩！”

他奶奶当时就想：真是个有心的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妈妈了。

可惜玉轩的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走了，和爸爸离婚了。十几年来，他一直跟着爷奶生活。期间，只有一次，在玉轩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的母亲在他放学的路上等他，和他匆匆地见了一面，给他送了一套夏季衣服。据旁观者讲，看见母子俩抱在一起痛哭。这情景有人悄悄地告诉了他奶奶。中午吃饭的时候，当奶奶问他上午见过妈妈没有，玉轩却说没有。奶奶不再追问，她知道这肯定是孩子的母亲交待过的。再说，她何尝不希望当妈的能经常来看望孩子，哪怕给孩子带来一点点母爱和温暖呢？

一直没人提起玉轩的母亲，也没人敢提。就在去年，玉轩十八岁时，正上高中。由于家境贫穷，他一向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突然营养不良，生起病来，身体一直很虚。他爸爸到外地去了,奶奶也搬到城里小姑家住去了。因为小姑两口都在外地，奶奶便在城里照顾小姑的孩子上学。玉轩病得难受，便来到小姑家找奶奶。吃了药后，正躺在床上休息。他大姑来了，来看望玉轩，无意间提到了他母亲，随口说了句：“你爸丢下你不管，你妈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也不来看你一眼！无论如何你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没想到玉轩听后“啊”地一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哽咽起来，越哭越伤心。长这么大，他大姑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伤心。

他大姑立马后悔了，真不该提他母亲。他奶奶听到哭声也跑了过来，板起脸来骂他大姑：谁叫你在娃儿面前乱说话！这孩子都够可怜了！你还拿这话来捅他的心口！

接着又不住劝说玉轩想开些，奶奶一定会想办法的，不会不管他的。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提起玉轩的母亲了。

玉轩还有一个亲妹妹，是几年前他爸爸又娶了个女人生的。本来，玉轩有了后妈，就有人为他和爸爸做饭洗衣了。日子要好过一些，虽然后妈对玉轩总是不冷不热的，但也没虐待过他。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妹妹四岁多的时候，他后妈也离婚走了。于是，他和小妹妹都成了没娘娃儿。他爸爸一气之下远走他乡，把玉轩的小妹妹也送到城里交给他奶奶带。

玉轩上的高中离奶奶住处太远，平常住校，只有周六周日回到奶奶处。或是请假看病时才来到奶奶往处。玉轩的小妹妹则由奶奶送到幼儿园里上学。奶奶早上送走小姑家的孩子再送玉轩的妹妹，然后又找了份饭店洗碗的活儿干着。

玉轩看到年迈的奶奶腰已有些弯了，背也有些驼了，头发也快白完了，满脸皱纹又黑又瘦，还要去打工。有些于心不忍，就劝奶奶别干了，可是要强的奶奶对他说：“奶奶还行，趁能干再多挣些钱，好供你上大学！还得管你妹妹呢！你爸爸在外面挣钱也辛苦，我多挣一个是一个！”

这天下着雨，刚好又是周末，奶奶又冒雨去上班了。将小妹妹交给玉轩照看，谁知道他的小妹妹和小姑家八岁的小姐姐一起玩耍，玩着玩着吵了起来，又动手打了起来。小妹妹哭了，口口声声叫着：“奶奶、奶奶——”

小姑家的妹妹恶声恶气地骂道：“你给我滚！”

玉轩只好给大姑打电话，大姑听后很心疼他们，叫他领着小妹妹坐公交车到自家来。好在不远，玉轩拉起小妹妹的手往外走。

大姑从站牌处将他们兄妹俩领了回去。

中午只有大姑一人在家，从冰箱里取块肉，又买了饺子皮，为玉轩和小妹妹做了顿香喷喷的饺子。小妹妹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笑，高兴地看着大姑说：“大姑，还是你亲我！你做的饭真好吃！我想住你们家，不想走了。”玉轩看着，打心眼里高兴，也没多说话。

晚上大姑知道玉轩肠胃不好，煮了红枣小米汤，又炒了鸡蛋和青菜。玉轩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暖，心里暖烘烘的。饭后，大姑又和他聊了一会天，鼓励他好好养身子。还表示支持他上大学。又铺了一床净被子，让他们兄妹俩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大姑早早地起来，出去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煮了鸡蛋面疙瘩汤，炒了两个菜给他们吃。玉轩觉得大姑这儿很温馨，心里很舒坦。小妹妹也一直很开心。可是早饭过后，大姑有点为难地说：你大姑父中午就要回来了，此人脾气很坏，看见小孩子在家里乱动会发火的。而且可能把他母亲也接来。那可是个有名的“母老虎”，经常在家里逞凶作威、兴风作浪。平常连大姑自己都没少受气，还时常吵架。不如，你们还是找你奶奶去吧！

玉轩很体谅大姑的难处，对于她的家庭情况也早有耳闻。表示这就拉上小妹妹去坐车找奶奶，不让大姑为难。

大姑送玉轩去坐公交车，顺着巷子往外走。正是春天，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大姑送了一把大伞，让玉轩打着，又塞给他50元钱。他背着书包，拉着小妹妹慢慢地向前走。大姑在背后目送着他们，看着两个孤单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感到凉凉的，眼圈湿湿的，泪珠子立马掉了下来。她只恨自己无能，没办法收留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玉轩已经长成大人了，个子已是一米八高了。成绩也不错，还被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班主任十分看重他。连他奶奶也引以为荣。可惜由于长期生病，身体极其瘦弱，显得弱不禁风。平静的脸上常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他拉着小妹妹，默默地走着，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小妹妹睁大了无知的双眼，东瞧西看的，走得很慢。大姑住在老城区的旧式民宅里，巷子很窄很深，下着雨显得又暗又冷，石板路上不断地溅起细碎的水花，泛着微弱的清光。就在这雨巷，两个单薄的身影，一双瘦弱的大手，紧紧地拉着一双无知的小手。在这冷清的、阴暗的，带着春天气息和泛着微弱的光影的巷子里，默默地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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