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45山东大学江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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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045山东大学江曦
个人介绍
江曦,80后,山东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硕士、博士研究生,2011年博士毕业留校任教,现为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古典文献研究所副教授。出版《清代版本学史》,发表专业论文二十余篇。
1.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谈一谈您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
2001年我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2002年初,山大古籍所从文学院分出,与其他几个研究机构合并为文史哲研究院,所以我们本科期间未开设过文献学的课程,也从未听说过中文系还有一个古典文献学学科,更遑论主动报考文献学专业。大四保研时,我的成绩排名比较靠后,当时分管学生工作的副书记找我谈话,意思是我名次靠后,文学院留不下,希望我申请校外或者校内其他学院。于是我跑到和文学院一墙之隔的文史哲研究院报了名。我本来报的是古代文学专业。当时文史哲研究院古代文学专业只有一位老师招生,复试前,这位老师找我谈了一次,后来没让我参加复试。我只好又报了中国古典文献学。文献学当时真是冷门专业,每年第一志愿上线生都不够,每次复试都安排在所有专业之后,等着接收其他专业刷下来的学生。
由于大学时没有修过文献学课,我当时对文献学一无所知。为了准备复试,匆忙找来杜泽逊老师的《文献学概要》,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但笔试只考了古代汉语,面试问了一个关于李白诗的问题,还让我读了一首用小篆写的杜诗。因此,我当时认为文献学就是以古代汉语为工具,来研究古代文献。现在看来,当时的理解不甚全面,但小学是文献学研究的基础,这一点还是很正确的。
2.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我目前承担的课程主要有研究生的“文献学”、“目录版本校勘学”中的“版本学”,本科生的“文献学基础与实践”。我感觉授课效果不甚理想,当然主要是自己水平所限,但也有一些客观因素,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修课的学生过多,一百多学生安排在一个班。我个人认为文献学的教学不太适合这种大班,比如我曾计划带学生去学校图书馆古籍部参观,和古籍部联络,人家一听一百多人就给拒了。所以我只好自带教具,主要是自己购买的一些线装书、雕版、活字,来提高一点学生的学习兴趣。
本科生学习文献学是有必要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对传统文史哲感兴趣甚至将来有志于做研究的学生,文献学的学习会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比如能提升一些文献意识。现在的大学生读书,多是随便到图书馆找一个文本来读,上了文献学课后,就开始有同学来问读哪部书,选哪个版本。给本科生开设文献学,也有助于为这一冷门学科培植后备力量。比如以前山大中文系的学生在推免的时候很少有主动报考文献学的,自从开设文献学课之后,每届都有学生主动报考。通过开设文献学,让学生了解古代文献的一些常识,还可以像人文通识课一样,提升学生对传统文化的认识。
3.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又或者说偏重目录、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
历史文献学是中国历史下面的二级学科,中国古典文献学是中国文学下面的二级学科,我们翻翻历史文献学和中国古典文献学的教材,就会知道二者同时注重目录版本校勘学。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清代版本学史”,后来出版了,当然里面存在不少问题。近年来我基本没有在版本学上下功夫,因为我一直认为研究版本学,特别是实物版本学,对高校教师来说已经非常难了。虽然近年来影印了大量古籍,不少还有了高清影像,但影印本不少是经过了处理,难免失真。黄永年先生强调古籍版本鉴定比较可靠的依据有字体、版式和纸张,字体、版式看影印件和电子文本还可以,纸张就不行了,不能摸到原书,终有隔靴搔痒之憾。如果全靠影印本、电子文献,写一部古籍版本学讲义,恐怕写不出什么新东西。黄永年先生的《古籍版本学》之所以写的好,是因为他经眼了大量善本,能摸到古籍原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未必大家都同意。
我个人感觉稍微有点心得的是目录学,目前正在编纂两部专科目录,希望明年能够出版。我从2004年到2012年参与杜泽逊老师主持的《清人著述总目》编纂工作,项目组大概有上千种古今各类书目,而且经常查阅,对其内容和功用有了大致了解。同时,每天要解决大量古籍的著录和分类问题。所以我感觉学习和研究目录学,很重要的一点是要了解和使用古籍目录,然后要有编目实践。
4. 有人说“文献学”是个基本工具,算不上单独的“学科”,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是“学科”,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文献学确实是研究古代文史的重要工具,通过目录版本校勘学把古籍整理成可供研究者阅读的文字更为准确的文本,通过辨伪对史料进行鉴别,这些都说明文献学是一种工具。但是工具并不是说它不重要,学术研究是有分工的,做义理阐发的固然重要,做基础工作的同样不可或缺。就好比盖房子,没有建筑工具,是建不起高楼大厦的。我们可以说文献学是一门工具性的学科。所以在教育部学科体系中,中文系下设中国古典文献学二级学科,历史学下设历史文献学二级学科,这说明官方也承认文献学是学科。
我认为文献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文献的文本,即文献的形态、鉴别、整理和利用等,与古代文学、古代史、古代哲学重点研究文献的内容和思想是不同的。
我认为文献学没有瓶颈,现在越来越受到重视,每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立项名单中,有大量文献学或与文献学直接相关的题目,不管学界对文献学认识如何,重视也好,不重视也罢,都自觉不自觉地在运用文献学的方法来从事学术研究。
5.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
文献学是一门实践性非常强的学科,如果没有编纂过一部目录,很难说对目录学有深入的认识,比如分类,我们通过前人的总结,谈古籍分类的沿革是很容易的,但如果给你一些具体的书,让你按四部分类法进行归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版本学,我们泛泛地谈版本鉴定有多少种方法,也不难,但给你一部没有明确版本标志的古籍,让你鉴定版本,可能未必能鉴定的出。校勘学,校勘四法背的滚瓜烂熟,真的要校勘一部古籍,可能也会不知所措。研究文献学,并不一定要求智商要多高,关键是要能坐冷板凳,要多实践。所以,我一般都会让我的研究生在读书的同时,参加《十三经注疏汇校》项目,参与标点整理古籍,做一些基础训练。
6. “文献学”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论文发表难度?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文献学开设本科专业的只有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等几所高校,招生量好像都不大,其就业情况不甚了解,好像是升学读研为主。本人所在的山东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是到高校,也有到图书馆、出版社的。硕士研究生似乎和其他中文专业差别不大,就业方向主要是公务员、图书馆、出版社、中学教师等。
至于发文章的难度,不是因学科而异,而是因人而异,再冷门的学科,也有发文达人。但总体而言文献学专业论文发表难度较大,特别是搞传统目录版本校勘学的,主要是阵地少。现在各高校博士毕业和教师评职称只认可CSSCI期刊,但在C刊中除了《文献》《文史》和少数图书馆类期刊外,像综合类社科期刊、高校学报都很少发文献学专业论文。所以,发不出C刊是博士延期毕业最主要的原因。现在提倡不唯论文、不唯帽子,虽然高校真的去贯彻这两点非常难,但已经有一些新的尝试。山大今年修改博士生毕业条件,把发小论文的要求降低了不少,比如C集刊算数,和导师合作发表的第二作者也算数,甚至是论文报告会的一等奖可抵一篇C刊,力度非常大。
7.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
由于本人治学范围窄且不深,不敢展望。但个人感觉对于明清文献特别是清代文献的研究,可能会是一个增长点。清代文献数量庞大,绝大多数未经整理。如清代诗文集存世量非常大,据《清人著述总目》(未刊稿),清别集有7万余种,其中存世者在4万种以上,这些诗文集是一个巨大的资料宝库。近年来,学界已经开始关注清代诗文集,影印出版了《清代诗文集汇编》《稀见清人文集丛刊》等,但所整理者不及存量的十分之一。再比如现存古籍百分之百八十以上是清刻本,但当前的版本学研究主要是关注明以前的版本,清刻本只是关注清初写刻本、殿本、乾嘉仿宋本、局本等几个点,大量的清刻本尚未进入研究视野,研究的广度和深度都还不够,对清刻本的研究可能是版本学的一个增长点。
8.请您推荐一种“文献学”的必读书,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
我推荐杜泽逊老师的《文献学概要》,这不仅是因为杜老师是我的硕士、博士导师,还因为这部书确实是文献学通论方面的力作,不然不会有这么多高校用来作为教材或参考书。《文献学概要》内容系统全面,既包括文献学主干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藏书史、辨伪学、辑佚学等,也全面介绍了类书、丛书、地方志、家谱、总集、别集、出土文献和敦煌文献等各类型的文献。其中很多体现了作者文献学研究的心得体会,比如版本学、辨伪学都附有实例,可以说它既是一部优秀的教材,也是一部高水平的专著。同时,《文献学概要》还能起到工具书的作用,如对于重要的丛书、类书、总集,以及出土文献、敦煌文献的汇编整理情况都有举要,可备查核。杜老师还曾想编一部《文献学概要参考资料》,选录有关文献学论著中较为有名的篇章,与《文献学概要》配套,当年已经制定体例,我们也初步作了选目。读者也可参考张舜徽先生编选的《文献学论著辑要》,如果能把这部书认真读一遍,也可以对文献学有一个较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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