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绪菲之死(1)
夜里,绪菲走出门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她的父母,她出走的时辰好像是属于她独有的,其他人都错失了那个时辰。当时我正躺在床上,我想假如自己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话,兴许是另一个结果,但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有的假如是可以成立的,有的假如永远只能是假如,比方说死亡,绪菲已经死了,就无法假如。
后来,有人不太确定地告诉我,她走向洋河(河流名)大约是子时,子时,那是一个很特别的时间段,因为我就是在子时感觉出了一阵强烈的胎动,身孕已经六月有余了,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每时每刻都有隐隐的担心,
而就是在前天,我们还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着,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厚重和内敛,她偶尔还要深情地摸摸我鼓起的肚子。
绪菲:梅子,几个月了?
我有点隐忧:都六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绪菲笑着:别担心,我感觉是个小少爷,和土匪哥(我丈夫的小名)一起沉得住气。
我喜欢听她这样的安慰:你再帮我摸摸,再摸摸。
绪菲笑着:不摸了,不能老摸人家。
我突然跟进了话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小孩啊?
绪菲止住了笑,很明显的,这是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绪菲:再等等吧,
我:别等了,你们也都不小了,该要了。
绪菲点了点头:嗯。
我还正准备接着说点什么,绪菲也转移了话题。
绪菲:你陪我去神仙仑(山名)转转吧。
我有点意外:神仙仑?
绪菲:我去找点香火。
我:香火?你还准备去那烧香啊?哪上面好久都没有人上去了,庙都估计倒塌了。
绪菲:准备一点吧。
我们开始准备去神仙仑烧香的一切事宜······
我已经好久不去神仙仑了,而绪菲估计时间更长,但她和神仙仑是有关系的,确切地说她是神仙仑下面一块石头的女儿,不过在村子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作为扎根在洪甘冲(地名)的顽固份子,我基本上忘记了去神仙仑的路线,因为真的不用和这座大山发生任何关系了,以前还得爬上它、翻越它才能走向外面的世界,但现在,一条箭一样的水泥路从它上面穿膛而过,我们再也不用和它有更多的关系了。
确实是的,在现代化的铁蹄之下,每一处曾经让人敬畏的大自然杰作,都无一幸免地被脑力劳动发达的人们征服了,这种征服能给人的行为带来便捷,内心带来了快感,但快感过后,感觉就会更加多样化了:有无与伦比的成就感、有随之而来更大的一种欲望、有对更大快感的追求、更有可能的是一种失落感。征服了自然,我们会渐渐丧失和自然继续联系的兴趣,征服了旁人,我们就丧失了平等对话的意识,和这个世界关系越来越少,个体就越来越独立,由这种独立所带来的空虚会让人越来越丧失存在感。
我和绪菲的关系又何尝不是这样,随着她的一步步走远,属于我们共同的时光就慢慢地遗失在记忆的长河里,我们的关系还在日渐淡化,这是正常的,我和她淡化了,她和其他的人就会深厚,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活在过去,这是一个事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