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桂事
村里有棵八月桂,没有人清楚它的确切年龄。反正,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它还是那样子,似乎没有变过。
有人说,是蒙姓最初迁来这里时所栽的。要是这样,有两百多年了。正确与否,己经无法考证,姑妄听之。
一个村庄,若没有些老物件,多少缺少一些历史的厚重感。 百年老桂,便是这个村庄的老物件。它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静静的守在那里,见证着村庄的变迁,人事的兴废。
村庄四面环山,桂花树就在北边山脚下。桂花树长在土坎上。因为土坎高,没有护坡,泥土便脱落下来,桂花树的老根便裸露在外。
尽管如此,桂花树根部仍深深的扎进泥土里,树高枝密。远远望去,山林脚像撑起了一把绿色的大伞。树下的土地,因为很阴,没有种庄稼,铺了一层树叶。
平时,桂花树静静的立在山脚下。没有人注意它,关注它。顶多,干活的老乡路过树下,坐在树荫下歇口气,咂两口叶子烟。但是,桂树不气,也不恼。
就在人们快要忘记它的时候,却有一股清香袭来,整个以且坝子都能闻到。
“桂花开了!”
小娃们奔走相告。
“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子竖呀竖起来……”
大人们不由自主的唱起了歌。虽然歌词唱不全,调调也拿不准,但一唱起歌,闻着清风送来的桂香,抄纸的汉子便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
桂花飘香,一飘便将近一月。
大人们一再告诫自家娃儿,不要摘桂花。但每到桂花飘香的时节,还是有小娃去摘桂花。摘来了,插在装水的玻璃瓶里,家里便几天都弥满着清香。
幺银二哥家住在山脚下,挨着桂花树,他便自觉承担起了保护桂花树的重任。看到小娃来摘桂花,便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喊:
“搞得好!乱摘桂花!”
小娃们听到喊声,不管摘没摘到桂花,梭下桂花树,一溜烟跑了。
幺银二哥要做活路,没时间一直守着桂花树。小娃们学聪明了,瞅着幺银二哥不在家,再去摘。
于是,幺银二哥砍了几棵“母狗刺”栅在树干上。小娃们爬不上去,便站在土坎上,找根挠钩将桂花枝丫勾弯来摘桂花。
幺银二哥无招了,遇到一次喊一次。
桂花树能预示年成。如果桂花树枯萎,这一年,村里鸡瘟、猪瘟都要多一些,庄稼也不怎么好。
人们无法解释,认为桂花树神了。大哥说:
“以且是个相对独立的小环境。气候变了,桂花树先感受到,体现出来!”
我觉得有道理。要不,还真无法理解。
桂花树枯萎,幺银二哥便爬上树去打掉蜘珠网,砍掉枯枝,又喷了些农药除虫。
焉了一段时间后,桂花树便又长青了,发出嫩芽。
在村里人的呵护下,桂花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劫难,至今依旧枝繁叶茂。
看着树下的泥巴跨了一地,二〇一五年,华江哥承头给桂花树培土,村里的年轻人一呼百应,有的出钱,有的出材料,有的出力。
我出了一篇记,其文如下:
灵秀以且,山环水丽。
安定之裔,慕此迁居。
躬植月桂,香飘百里。
人事兴废,靡不灵异。
二百古树,枯荣数易。
赖众相护,至今吐绿。
乡邻寨坊,同心勠力。
筹集善款,固本培泥。
筑台垒亭,以慰农余。
垂髫嬉戏,黄发对弈。
愿此佳木,佑我桑梓。
惕励后人,勒石永记。
桂发二哥在外打工时学会了石雕工艺,将这篇记刻在了大理石上。
我有事回村,特地去山脚下看看桂花树。老远便看到,桂花树围上了堡坎,堡坎贴上了黄色的瓷砖。
走近一看,堡坎围着桂花树砌了一圈。桂花树的根被堡坎包裹着,不再裸露。刻有那篇记的大理石,镶在堡坎的正中间。树下还修了四个凳子,一张桌子。
于是,老乡们路过桂花树,多了个歇脚的凳子。
曾祖的坟的挨着桂花树。每年清明扫墓,我都要去桂花树下转转、坐坐。
像是去拜访一位村里的长者,又像是找寻过往的时光。
2018.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