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中:搭“变”车的故事
搭“变”车的故事
汪建中
八二年四月,我调来临江广播站。九个月后爱人也和我调到一起,我们共同“经营”这“夫妻站”一呆就是十年。
调来临江,开始时工作特别忙,后来渐渐稳定下来。十年里,我们算得上爱岗敬业,年三十也开广播。十年里,临江广播站多次受地、县表彰,得过安庆地区“农网检查二等奖”。与此同时,我也和爱人开始用业余时间种菜、养鸡、改善生活,渐渐还清了结婚时欠下的债务。
十年里,我最大的感受是一个“变”字。和过去不一样,只要真心,地主崽可以入党;只要是“诚实的劳动,合法的经营”,你可以大胆地发家致富。
十年里,农村全面实行“联产计酬生产责任制”,农民看到了希望,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农村里的“万元户”被请入县城,披红戴花,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头。“致富光荣”与过去“狠斗私字一闪念”、“割资本主义尾巴”形成鲜明对照。
十年里,临江农民的住房从我来时的清一色土砖瓦房,变成了砖混结构的小楼房。这十年,临江百姓家从几乎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到家家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手扶拖拉机,小四轮拖拉机也开始走入普通农民家。人们物质生活变化之快,现实超过想象。
农村之变,不胜枚举。我们夫妇生活在农村,也在搭车求变。
有 钱 人
在临江时,那报纸上,广播里,时时传来致富故事。熟悉的农户中不少人有了新头衔,他们被叫作“承包户”或“个体户”。他们有承包水面养鱼、养珍珠的;有开小店、开带锯厂加工木头的;有开小型碾米机加工大米的。有开三轮车载客的......。人们天天在发财或想发财,一片乱像?答曰,是一片生机!我耳闻目染,虽为“国家人”,生活在那变的年代,也常想着有机会能搭车“发财”。
八六年,县局在农村开展普及“电视村”活动,鼓励有条件的乡镇,由广播员下村摸底登记,以稍低于市场的价格,替县局成片推销十四吋黑白电视机。每销售一台电视机,商家提供维修材料,给八块钱保修费,由广播员免费为用户保修一年,收入为广播员己有。后来我的承诺是免费保修两年。这项任务对我来说,可是个学习和巩固技术,“合法赚钱”的好机会。我进广播站以来一直自学的机务修理技术,可以派上新用场了。此后,我更是通过购买、订阅大量电子实用书籍刻苦自学,“边买边卖”,倒也能胜任这份保修工作。从八六年起,我业余为县局保修电视机、电风扇;义务为农民修理家用电器;在周边渐渐小有“名气”。我甚至还带过一个徒弟。群众中开始传闻,说广播站小汪有技术,会做生意,老婆又勤劳贤惠,夫妻对手兴家立业,是能干的“有钱人”。
当 房 奴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因生猪营销政策变革,各乡镇食品站一个个倒了。一九八七年,临江食品站地处丰收村“乌石矶”的房产急需处理。这时,当地农民对食品站说:“食品站的地皮是我们的,房子只能卖给原生产队的人,否则你只能拆了房子卖砖瓦。”也就是说,“将老母鸡摔死卖鸡毛”。而房子周边的农户,那时或刚建新房或因财力尴尬,食品站虽开价便宜,房子也无人问津。于是,食品站的上级瞄上了我这传说中的“有钱人”,说要把那座“下四上二”的楼房、两百平米的大院、以及猪圈、杀猪间等食品站的全部家当,一万块钱卖给我。如按现在的房价说话,那几乎叫白送。不过当地人也说了,这房子小汪自己住没问题,要调走时也只能“将老母鸡摔死卖鸡毛”。
临江食品站紧邻江边,地势高爽,视野开阔,离乡政府仅百米之遥。房子南面是一片江滩,西面是涛涛江水。房子的东、北两面与农户连片。江边上,那座约五百平米,怪石崚嶒的“乌石矶”,春夏涨水时没入水中只剩一点点尖顶,秋冬便露出真颜。当地人祖辈在这里洗衣、挑水,搬缯、钓鱼。我在临江时,每逢秋冬季节,常带着女儿在“乌石矶”的怪石间玩耍,躲猫猫,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家里来人时在这儿取景拍照,看上去像在海边,算得上风景如画。
那时我从没想过以后会离开临江。这么好的房子可是个大诱惑。
实话说,那时我们夫妇的工资加起来每月才一百多块钱;我修理电器的回报,是农民送我的一些土产品。我做的“生意”只是无本经营的代销,赚的是货价内的保修费,并无营销利润。我一年的“外快”充其量不过一千块钱,慢说也才干了两三年,存款也只有两三千块钱。我有钱?压根就是个“冒牌货”。另外,就在当年,我为接送孩子上学(离家五公里的茅林小学),刚花了九百八十块钱买了辆“嘉陵”轻便摩托。那东西常坏,是个消钱的主。我真想要这房子,但真的买不起。囊中羞涩,胸无底气,我红着脸婉言谢绝了区食品站领导的好意。可是我说的实话,却无人相信。后来,那领导们三番五次上门,竟然又降了五百元房价,给足了面子。如此,我这“冒牌货”只好硬着头皮东挪西借举债七千元,以九千五百块现金“买”下了这处房产。这房子一证没有,只有与当时区食品站的一纸协议和一张收据。我压力山大,做起了很可能是国家改开以来最早的“房奴”。
后来,我们在这里“大兴土木”,封了楼房朝北的大门,把大门朝南开在院子里;重修了东面的院子门供人出入;拆了杀猪间和多余的猪栏、杂屋;在正屋旁重做了厨房;请人在院子里打了一口十三米深的水井。我们用那井水洗菜、冲地;夏天在井里放下吊篮可以凉菜,“冰”西瓜。一个脏乱的大杂院,被我整成了视线开阔,冬暖夏凉的好住处。
后来,为了还债,也为了“发家”,我们在这院子里继续售、修电器,养鸡,养猪,还养了二十多群蜜蜂。九二年“撤区并镇”,临江划归香隅镇,我们夫妇被调去东流。后来,我们把房子卖给当地人小孙,收了一万一千四百块“鸡毛钱”。这房子买、卖都是鸡毛价,倒也公平。说赚,我们在这住了四年,累了四年,也爽了四年。说亏,我们花了改造、打井的几千块钱。
养 蜂
当年,我在临江有几个教书的朋友,有两位男士酷爱养蜂。其中袁校长年长我八岁,养蜂多年。他仗着有老丈人帮忙,养了四、五十群“意”(大利)蜂。他家有多份养蜂杂志和书籍,技术十分专业。
因是好友,我常在袁校长家看他打理蜂群。看着蜜蜂在蜂箱口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不知何故,我一点也不怕蜂蛰。每每此时我还会有精神放松,身心释然之感。我发现这业余养蜂还真是一乐。常常看蜂,日久生趣,我开始翻看袁校长的养蜂杂志和书籍,在知晓许多蜜蜂知识后,觉得这“蜜蜂世界”非常的有意思。
后来,袁校长说,我送你两箱蜂子拿回去养着玩。这事我因在乡里居住,觉着不合适而作罢。
八八年,我买下食品站的房子后不久,袁校长夫妇二人各骑一辆自行车,从五公里外为我送来两箱蜜蜂,还带来蜂帚、蜜刀、防蜂面罩、喷烟器等养蜂用具,鼓励我学养蜂。从此我成了他的徒弟,又多了一门手艺。
后来的两年里,我用拆食品站旧房的木料,请木匠做了二十多个蜂箱,一个摇蜜桶,和大量“蜂框”;又从安庆买来蜜蜂“巢础”,自学“育王分蜂”。经“自繁自养”,蜂群被发展成“二十八头王”,其中二十个为“继箱”群(一王双层)的强大“阵容”。
那时的临江蜜源丰富。春有油菜花;夏有留兰香(薄荷)这两宗主打蜜源;春秋间,那江堤下,河埂边,先后会有成片的野红花草、益母草、蓼子草,以及棉花、瓜类等多种流蜜植物、花草,少有真正的“枯花期”。后来两年,我每年能收获蜂蜜两千多斤。原食品站几口能盛十几担水的大缸,成了我装蜂蜜的好容器。那几年,我家来人,我常会“炫送”他两酒瓶蜂蜜。我还用蜂蜜掺白酒“害人”,灌倒过成批酒场好汉。
那时蜂蜜不值钱,仅三元左右一斤,但养蜂的毛收入还是会超过我们的工资。
这十年,祖国在变,变得充满活力;临江在变,变得充满生机;我也搭上“变”车,精神变得更加充实,充满快乐;生活在变,变得更加忙碌,变得不再贫穷,变得充满希望,变得更加幸福。
渔翁
二零一九年八月
(编审:夏显亮)
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