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密森学会所藏长沙出土珠饰器物与子弹库《楚帛书》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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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史密森学会下属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中藏有一批出土于长沙的古代珠子、玉器和玻璃器物。东西虽然都是一些比较普通的东西,但是后面的故事似乎更有意思。
这批器物大约有300件左右,被收藏在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弗利尔研究收藏”(Freer study collection)中,除了古代珠子、玉器和玻璃器外,还有东周-汉代的铜镜若干,陶瓷器若干,带钩,簪头之类的金属器物,以及骨器和土壤标本。其时代跨越大概从东周晚期-宋。除少数陶瓷器外,其他器物大部分都是东周晚期-汉代的遗物。
这些器物大多残破不堪,根据馆藏记录,这些文物标本是John Hadley Cox捐赠的,这些东西曾是此君的“Archaeological study collecion”即考古研究收藏,看这么破破烂烂的样子,我觉得称为标本也不为过吧。
根据更多的详细记录,这一批文物都是John Hadley Cox于1935年9月到1937年8月间在长沙北门外自己发掘的,根据此君自己的陈述:这些文物是他于此期间内于Changsha Municipal Center(长沙市政中心)的建筑工地上发现的。先不说“长沙北门”和“长沙市政中心”的区位在哪,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位John Hadley Cox是何许人也。
John Hadley Cox,对此君的纪录很少,甚至都很难找到一张他生前的肖像,根据有限的纪录,他于1913年4月6日出生于美国东部康涅狄格州的Naugatuck,其父名Nathan Hadley Cox,母名Mary A Brown。能确定的是他毕业于耶鲁大学,并于1935年,即他仅22岁的时候,到中国服务于“耶鲁-中国协会”,这也就是著名的“雅礼协会”,现在长沙著名的雅礼中学、湘雅医学院等即为该协会所创办。
雅礼协会创办于1901年,本身是一个无派别的宗教组织,到20世纪20年代,雅礼协会已经逐渐弱化自己的传教性质,并于1934年重组为一个世俗组织,主要服务于中国的教育和医疗事业。所以可以看出,John Hadley Cox是在雅礼协会重组以后来到中国的,所以他本身并不是传教士。有一些资料显示,他曾服务于当时的雅礼中学,不过可能实际上并没有。
根据一篇名为《The Early War of Resistance and the Changsha YMCA, 1937-41》(1937-41年间,长沙基督教青年会在二战早期的抵抗)的文章中当时老长沙地图显示:雅礼协会驻地即为长沙城墙的北侧附近,在雅礼协会驻地的东侧为湘雅医学院,这个位置与现在湘雅附一医院的位置大致相同。而当时长沙的北城墙有两道城门,分别是“兴汉门”和“湘春门”。其中湘春门拆除后大概沿当时城墙河堤的走向修了湘春路,而当时直通湘春门的北正街则只剩下靠近中山亭的一小段。现在长沙市区内从中山路往北到湘春路以南的一大片地方依然保存有不少民国时期的建筑。
即便无法仔细考证,但是弗利尔所纪录的“长沙北门”外,很可能就是兴汉门和湘春门之间,当时雅礼协会、湘雅医学院和医院的一片地方。大概也就是现在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东校区)的位置。因为John Hadley Cox曾服务于雅礼协会,不难想象就是在他生活的附近建筑工地上找到的大量汉墓,这从逻辑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1937年后,侵华日军逐渐南下,雅礼相关机构也逐渐后撤,1938年7月,雅礼协会旗下的大学迁址桂林,而雅礼中学则西迁至沅陵,而后在11月就发生了火烧长沙半座城市的“文夕大火”,千年长沙城毁于一旦。
而John Hadley Cox在1937年8月后,离开了长沙,应该到了上海,离开长沙后,不清楚John有没有在当时就转运这批文物回美国,但是此后他在上海,却与中国文物结下了一个孽缘。也许这个孽缘,从他在长沙盗掘北门文物的时候就已种下。
此时的John Hadley Cox,已经有了一个中文名字,叫柯强,至少在1945年以前,他就已经加入CIA的前身,即美国战略情报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并成为一名重要的情报官员。根据李零教授的考证以及《纽约时报》于2018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显示,柯强在长沙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当时长沙的一名叫做蔡季襄的古玩商和业余历史学家。
这位蔡季襄,曾从一名商人手上购买了一份盗墓贼盗掘的赃物,这个文物不是别的,正是一直让中国魂牵梦绕的长沙子弹库《楚帛书》,蔡季襄在日军攻入长沙的时候,和家人一起逃难随身携带这份珍贵的帛书,在躲避战火的过程中,他不断研究这份帛书,并设法弄懂了大部分的内容,他发现这帛书讲述的是人类如何看待命运和死亡,后来李零教授评述到,这也许也是蔡季襄当时无不在内心深处思考的东西。带着他的思考和结论,蔡季襄写了一本小册子,详细的介绍了子弹库遗址的位置,以及解释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还纪录了战争中他的一位朋友妻女自杀的详细过程。
1946年左右,日本投降,中国陷入内战,蔡季襄已经到了上海,他遇到了他在长沙的老相识,也就是当时已经是情报官的柯强,柯强在得知蔡季襄的这份帛书后,先付了1000美金定金,并承诺出售后再付给蔡季襄9000美金。几天后,柯强通过另外一名美国情报官员将这份帛书走私至美国。至此,长沙子弹库《楚帛书》流落美国。且柯强并没有支付给蔡季襄承诺的剩余9000美金。蔡季襄曾尝试追讨,但后来由于新中国成立,通讯断绝而不了了之。
现藏于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的那批残破的长沙文物,是柯强于1991年捐赠给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同时他还捐赠了别的文物给耶鲁大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柯强走私的文物一定远不如此。
至少在2011年纽约佳士得的一场亚瑟·赛克勒博士所藏中国文物中,编号为lot1212的一对漆彩绘圆盒就来自柯强曾经的藏品。而公开的资料也显示:柯强于1964年出于经济原因,出售了包括子弹库帛书在内的一大批文物给位于纽约的中国文物商戴润斋(J.T.Tai)。然后戴润斋又将包括帛书在内的一批文物转售给了亚瑟·赛克勒博士,虽然当时子弹库帛书的成交纪录并未披露,但是据李零教授考证,戴润斋一直要价为50万美金之高。
所以近年来,对于柯强,中国一直称其为“文物掠夺者”,对帛书的索还也一直未停止,希望有朝一日,子弹库帛书这份被称为中国的《生死书》的珍贵文物能返回到湖南。
以下所示的文物即为柯强在长沙期间所盗掘的部分文物,这批文物在美国国立亚洲历史博物馆中也并未展出(可能是心虚)。以下所均为柯强在长沙期间于长沙北门外挖掘所得。
玻璃器类
馆藏编号FS-8519_21
此类蓝色玻璃耳铛广泛见于华南乃至华北等地
长沙丝茅冲CM48东汉墓,长沙陆家冲5号东汉墓,长沙蓉园魏家冲857号东汉墓,长沙猴子石1号东汉墓,长沙矿山设计院6号东汉墓,郴州柏树下2号东汉墓,长沙榕湾镇2号汉墓等地有相似器物的出土。
馆藏编号FS-7915_10
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器物,相似的玻璃碗多发现于广西合浦,这件器物与合浦文昌塔70号墓出土的玻璃碗不管从材质还是色泽上都非常相似。在汉代时长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甚至有文字纪录有交趾地区的货船可以直达湘江,可见商贸其繁华。
馆藏编号FS-8519_14
开始我没搞懂这是什么玩意儿,李青会教授说可能是玻璃碗破碎以后重新切割的饰品,似乎非常有道理!
馆藏编号FS-8519_19
这就是湖南地区非常常见的铅钡玻璃璧了。
馆藏编号FS-8519_08
一个可能是铅钡玻璃制作的玻璃小环
馆藏编号FS-8519_17
带穿孔的玻璃巾环
编号FS-8519_16
一堆破碎的透明玻璃珠,或许是用来仿制珍珠的。
馆藏编号FS-8519_06
一串非常典型的国产蜻蜓眼珠,相似的珠子出土于常德德山棉纺厂,以及常德周家店镇天门岗村1号墓,长沙三公里长沙市第一医院战国墓,长沙五一路省政府5号战国墓,益阳黄泥湖电厂5号战国墓等。
编号FS-8519_12
破碎剩一半的蓝色玻璃璧
编号FS-8520_03
夹金或银箔的分段珠。相似的珠子见于张家界永定区南庄大农1号汉墓,广州汉墓也有不少出土。
编号FS-FSC-P-4213_1
一个很破烂的蜻蜓眼
玉石、玉髓和宝石
编号FS-8519_20
这很可能是一颗海蓝宝石的珠子
相似的珠子广泛的见于广西合浦等地的汉墓,长沙地区曾在五一路9号东汉墓中出土有一大串,另外长沙柳家大山1号汉墓也有出土。
编号FS-8520_05
绿松石质的珠子在长沙汉墓倒是比较罕见,广西南部的汉墓多见绿松石的微雕小动物。
编号FS-8520_07
红玉髓耳铛,这种粗短形制的耳铛可能年份会稍微晚一点,相似器物见于长沙左家塘21号东汉墓,长沙烈士公园10号东汉墓,长沙侯家塘22号东汉墓等。
编号FS-8520_31
这类红玉髓珠子在长沙多个汉墓中均有出土,如长沙妹子山17号东汉墓,益阳赫山庙42号东汉墓,耒阳火力发电厂42号东汉墓,长沙乾塘坡6号汉墓等。
编号FS-5841_09
这类玛瑙圈在北方多见于战国墓中,长沙左家塘长沙市中级法院3号汉墓中也有出土。当然汨罗桐梓坡5号战国墓,平江牛屎岭96号战国墓中出土更多。
编号FS-8520_06
编号FS-8520_04
相似器物也见于益阳狞湖乡粮食局基建工地战国墓。
琥珀器
编号FS-FSC-O-45a-b
编号FS-FSC-O-42_1
这件器物很有意思,可以明显看出是一个带有双翼的兽,翼兽的形象在国内汉墓出土不多,广西贵港出土过一件玛瑙的。
编号FS-FSC-O-44_1
最后这个是常见于合浦汉墓和广州汉墓的扁胜佩。长沙这种东西出土不多。目前已知的仅在长沙五一路工学园9号东汉墓中出土有一个玻璃质地的。这东西很有意思,值得以后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