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渝合十塘(渝合十塘:四五六七公里就够牛了,竟然还有三塘四塘五塘六塘)后,意犹未尽。这其中,佛图关,最叫人着迷。佛图关、浮图关、浮图汎,名字多变叫人傻傻分不清!现今开来平淡无奇的佛图关,曾经竟然有自己独立的城墙!曾经地位极高的佛图关,现在还比不上大众对鹅岭的印象!
作为重庆三关(佛图、二郎、龙洞)之首,佛图关直接牵连着重庆城的存亡。天堑重庆城,四方山川拱卫其朝天雄浑气势,这样的区位,使其成为二战期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四大指挥中心之一,有其独特之处。整个重庆城(现渝中半岛)南、北、东三面环水,但在现代科技不发达时,涨水季节,不可卒渡,能通行的唯有与陆路相连的西侧。成都至重庆的东大路、陕西经合川的僻北路,以及各小路,想进重庆城,均得经过佛图关。
自古华山一条路,到重庆城的陆路也不例外。
就算原有千条路,也得汇聚此一处。
佛图关有此气势,与其独特的地理区位分不开。
处于中梁、铜锣两山之间的重庆老城,被一支从中梁山九龙坡段一带经平顶山、佛图关、枇杷山、大梁子的中梁山余脉——中部山脊线,割裂开来。山脊线佛图关鹅岭这一段,在嘉陵江水东南冲击力与长江水北向冲击力的合力作用下,成为渝中半岛最狭窄之处,最窄处仅一公里,而高差达到惊人的二百四十余米。
这就形成了北侧近乎垂直的悬崖,南侧为险峻斜坡,行路极难。时至今日,这要过这一段要么建高架桥,要么开挖山体建黄沙溪一样的隧道,否则就只能走山顶的佛图关。
在距重庆城最近,最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设关口,实乃穷尽大自然地理至极!独占天时地利人和之利。
不愧为:四塞之险,甲於天下!
这,就是佛图关。
二、佛图关地理定位
那么佛图关,具体的位置究竟在何处,规模几何?在轨道站处,公园旁,居住区里?或许都不是。
能界定佛图关的城墙,现荡然无存,清朝时期的几幅图,均凭手绘,比例、甚至形状准确度堪忧。要确定其范围,实在有难处。
创作于1886~1890年间的张云轩版《重庆府治全图》,是现今能见着绘有佛图关较早的地图,以散点写景投视法绘制,虽能见其大概,无法与现今实地相匹配。
此后,在巴县知县国璋与张云轩图的基础上,刘子如于清末1898年至1902年间作有《增广重庆地舆全图》,更为详细描绘了佛图关一带的建筑布局与地形地貌,但由于其传统创作手法绘制的限制,依然只见其型不见其真实面容。
幸而在民国时期,西方现代测绘方法传入中国,此时佛图关也尚在,给佛图关留下真实的一笔。这也是现今大多数研究佛图关,避不开的图。通过对该图数字化处理,叠加到遥感影像上,再通过实地走访校准,便能核查出佛图关的位置及范围。
整个佛图关城墙,长度约1.5公里,面积约180亩,比杨家坪商圈环岛内的面积小一点,已是小型城市的规模了。范围放大一点,佛图关的位置清晰呈现。也就是说,现在的佛图关公园大部分都未在佛图关关城墙内,轨道站更是离城比较远。现在的佛图关原址之上,早已抹去佛图关城的景象,目前是渝中职教中心、大坪医院医学中心、重庆广播电视局教育培训中心、学校、住宅区……刘子如的《增广重庆地舆全图》,虽不能提供佛图关准确的定位,但其绘图对佛图关的刻画细致入微,基本上能了解佛图关布局。作为防卫之地,首要的是佛图关的城墙,现佛图关公园大门前,修筑了新的一段城墙,可一窥当年佛图雄关之气势。
城墙上开有四道城门,分别为东门仁靖门,南门泰安门,西门瑞丰门,西南门佛图关(民间称大关门)。佛图关城东面仅有仁靖门一道,所有与老重庆通行,均需过此门。西侧主大门为大关门,通东大路至成都;瑞丰门通僻北路至璧山、合川、陕西;泰安门使用较少,供周边居民用。现今佛图关公园的南门附近的“有求必应神龛”,事实上原为佛图关东门仁靖门,不过,《增广》图中误记为仁清门,是为瑕疵。△佛图关大关门 1894年 图/澳大利亚 乔治.厄内斯特.莫理循需要注意的是,佛图关城为子母城,其内还有一段城墙将佛图关一分为二,姚公场与姚公上场。此段城墙上开有两门:南屏关门与水洞门。自仁靖门进入佛图关后,即可见着夜雨寺。夜雨寺是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浮图夜雨的所在地,《陪都要览》记载:
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浮图夜雨,以关内有夜雨寺,昔年寺门壁间有青石一块,虽亢旱经月,侵层视之犹津润若夜雨然。
夜雨寺建于清道光十一年,坐北朝南,悬山式屋顶。中为抬梁式结构,两旁为穿斗式结构。面阔五间19.2米,进深四间, 通高5.85米,基高0.8米,门前有垂带式踏道6级。位置在佛图关东门--迎庆门内(原114中学内)。
民国时期,夜雨寺在战乱中损毁大半,到八十年代时,还有部分夜雨寺大殿存在,直到2010年修建渝中区职教中心的实习操作楼工程时,夜雨寺才彻底消散。佛图关作为塘汛之地,北侧的哨楼必不可少,此地毫无遮挡,视觉极佳,可看到重庆城及江北等地,不愧为仁靖门上所书“江天一揽”。可惜现今佛图关公园内并未附建一座哨楼。穿过佛图关内城墙,便是文昌宫、圣庙、蚕神庙等。因姚公及蚕神庙的缘故,城墙内遍植桑树。2013年,根据《增广重庆舆地全图》并结合相关资料,手绘的漫画版《重庆母城老地图》,大致还原了清代佛图关城的样子,不过其个别地方有稍许错误。2019年,陈辉、乔柳、钟凯等人制作的《叠影入境 Image In Place》视频,也根据《增广重庆舆地全图》等资料还原了清代佛图关景象。△还原佛图关,请忽略中间那个老虎,个人不认同佛图关名字来历与佛图关有任何关联△《叠影入境 Image In Place》视频中还原的佛图关
先说浮图关西门(大关门),它面对大坪,城门前……有一座较大的古代大石牌坊,场尾这座石牌坊距西门将近20米,从这里到西门的石梯路是在岩石上凿成,城门是厚实的钉有鸡蛋大的铁钉术质大门,门上的城楼内吊有古代大钟……西门的右边是悬崖,蒋介石亲自题写的“复兴关”三字就刻在石壁上。
西门外城墙下有一条路可达北门(瑞丰门),北门与西门相距约200多米,北门下面是悬崖……。北门城门城楼坚固完好,平时有士兵站岗……从西门到东门(仁靖门)有一条石板路,沿途可见-些较小的牌坊、土地庙,靠近东门驻有康泽的别动队,还驻有宪兵。东门的城门城楼保存得很好,就在现在的浮图关公园大门附近……出东门后往前走就是遗爱祠……国民政府迁重庆后,蒋介石多次视察浮图关,后来政府决定浮图关内居民全部迁出,指定在大坪公路两侧建住宅,开商店,这样大坪才开始热闹起来。
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认为其名来源于老虎,包括文中提到的《叠影入境 Image In Place》均认可此说:
佛图,浮图”源于楚语“於菟”,为“老虎”的意思。“浮图关,佛图关”即“於菟关”、“老虎关”。
这种说法,我倒认同蓝勇教授对其的评价:此说向无任何历史文献支持,不过是望文生义、望音之义之说。很明显,重庆老话中,“佛”的读音跟“浮”差不多,佛图、浮图不过是浮屠(梵语Buddha的音译)的另外一个音译,且本身有另一个名字“浮屠关”,胜造七级浮屠的“浮屠”,《元史·本纪第九 世祖六》中载有:
另一个跟佛有关的证据是,目前发现的《增广重庆府治全图》等重庆几幅古地图中,均有大佛岩字样,《重庆文物总目》有佛图关的记载:
佛图关石壁旁仍有石窟,中为如来佛法身坐莲台,头高约1.05米左右,身高2.6米,通高3.11米,刻于宋代。
所以,我们基本能确定,佛图关名字来历:在有摩崖佛陀像的大佛岩旁建立的关卡。此后,佛图与浮图名字一直兼用,并无对错之分。但从名字渊源及现代普通话发音角度来讲,佛[ fó ]与浮[ fú ],显然浮图关之名,更为贴切。现今主要用佛图关之名,可能主要为了避讳另外一个谐音——糊涂官,这个在方言发音与浮图关相似的贬义词。△中央训练团佛图关旧址 学校设立在夜雨寺所在地,疑似直接借用夜雨寺建筑办学抗日战争后期国民政府蒋介石以重庆为陪都,在今浮图关渝中职教中心一带,修建了专门对国民党党、政、军及其他团体中中级以上人员培训的“中央训练团”。这培训官员之地,却处在谐音“糊涂官”的佛图关,实在寓意不详,怪不得民间有“浮图关训练糊涂官”之说。偏偏蒋介石有改名的癖好,其退居台湾后,就因嫌草山有“落草为寇”之意而改其名为“阳明山”的经历。佛图关之名,自然也逃不出其法眼。彼时全国抗日战争进入艰难时期,沦陷区颇多,为明志,民国政府于1941年3月正式将佛图关更名为“复兴关”,寓“复兴中华民族的基地和圣地”之意,蒋介石亲笔题名。从此,更名为复兴关的佛图关成为全国抗日精神堡垒,佛图关从小小的重庆走向全国。△佛图关大关门 约1926年 图/《亚东印画辑》岛崎役治佛图关大关门前的牌坊上,原本是“崇德报功”四字,纪念锡佩。佛图关更名后,此牌坊也加入改造行列,“崇德报功”更改为“还我河山”“抗战建国”“自力更生”等字样,成为全国抗日精神支柱的生动代表,表达出全国抗日,复兴中华的愿望。为此,佛图关大关门的形象纳入民国诸多版本的法定纸币上,大关门均为其背景图案,包括多种:中央印制厂印制的民国三十四年版5000元券与上海印制厂民国三十六年版2000元券、中央信托局印制有民国三十一年版10元券、20元券、民国三十二年版100元券、民国三十三年版1000元券等。除此之外,复兴关形象还印刷在其他载体上,如大新卷烟厂于抗战时期出品的香烟盒烟标:印有复兴关大关门的税票,包括叁圆、肆圆、拾圆、贰拾圆、叁拾圆、肆拾圆、伍拾圆、壹佰圆、肆佰圆等面额除此之外,大关门原本的重檐城楼,更改为利于战时防守的碉楼样式。佛图关进出最重要的门,除西侧大关门外,还有东门仁靖门。现有的照片中,仁靖门与巴县节孝总坊往往一同出镜,二者相距不远,以一坡陡峭石梯相连。具体到仁靖门,从甘博1917年拍摄的照片来看,镇守仁靖门的守卫已持枪站岗。以实用为主没有重檐飞阁的仁靖门,较为单调,其门上石墙已是年久失修,有一定损毁了。再看1945年的照片,仁靖门已更改为忠孝门,大概是因其与巴县节孝总坊相距甚近的缘故吧。不光名字换了,城门之上明显有翻修痕迹,新建条石墙暗含射击孔,城墙下半部分疑似粉刷过。此事守卫兵的着装与1917年的守卫,差异明显。佛图关崇高地位源于其独特的地理条件,在冷兵器时代大放异彩,进入新的世纪,热兵器时代来临,城墙已不能起到太多的作用,佛图关的存在便不是那么重要了。佛图关城墙是何时不见的,无相关材料印证,只能大致推测。整个佛图关损毁,第一阶段从1912年“省门之乱”到1935年中央军入川的二十来年里,四川军阀混战,交火地点涉及到佛图关的战役,就有1913年4月熊克武部的乱兵叛乱,1922年8月川军一军邓锡侯、二军杨森之战,1923年9月赖心辉、熊克武攻浮图关等战役。热兵器的攻击之下,佛图关内损失较重,夜雨寺等建筑物在此期间损毁大半。同时,在1929年前后,重庆城因扩城修路等现代化建设而拆除,佛图关城因不便于道路建设,倒影响不大。△电视剧《河山》中川军的形象 四川军阀混战导致川军装备最差,抗日战争期间多受到其他地方军的嘲笑第二阶段为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多次轰炸重庆城一带,造成造成一万余人死亡,其中部分掩埋于佛图关坎下,为纪念此事而建造的白骨塔。佛图关在此阶段也难免受到战火波及。第三阶段主要是建国后的现代化建设,佛图关变化较大。1953年,复兴关恢复旧名“佛图关”,忠孝门还是改回了“仁靖门”。文革后,佛图关这个名字,与四旧脱不了关系,于是便与大关门外的肖家湾,改名为八一村了。上经过一系列改造,佛图关城早已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到昔日之荣耀。现今所言佛图关,已成为市政府于1985年在佛图关崖壁下未能利用的陡坡地带修建的公园。
1.蓝勇,重庆佛图关名实及地理定位研究
2.钟凯、陈辉、乔柳等人,叠影入境 Image In Place4.了一,重庆古迹夜雨寺已遭损毁 “巴山夜雨”永远消失5.程辉,浅谈旧中国中央银行钞票印有《复兴关》图案的由来6.文中部分图片及文章由公众号”史影shiying“倾情提供,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