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呐喊 | 上
本故事改编自真实案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高空嘶吼
南市的江北散落着一些体积庞大的重工厂,这里曾经是老城区的繁荣心脏,如今萧条破败,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病人,独自伫立在江岸浑浊浓重的雾气里。带有化工味道的浓雾曾经是江北人的共同记忆。
然而,江北还有着另一副新鲜而陌生的容颜。随着工厂改建和经济转型,老工业区附近纷纷落成新式住宅群,整齐森然的高层建筑笔挺地插入云霄,隐没在江北浓雾中。在那雾气里,隐隐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有人畅快淋漓地宣泄着心底的恐惧与挣扎。
传出呐喊声的窗口,就位于江北皮革厂周边的如意小区。十六层的高空,嘶喊声显得更为孤独和空旷,如同荒野上走失的孤羊,瞳孔血红,固执的羊角直指苍穹。有些诡异的是,那炽烈的喊声仿佛带着某种节奏,每喊完四声再喊四声,如此重复许多次,像毛骨悚然的吟唱一般。
那个趴在窗口大声叫喊着的年轻人,此时全身已然出汗湿透,油津津的头发打成结,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得异常狰狞。在他的身后,一对面容憔悴的夫妇忧心如焚地望着窗前的儿子,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只要打扰到他,他就会怒不可遏地叫骂,并且砸碎东西,沉沦于一种迷乱的发狂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出最后一声长喊。在这个充满仪式感的过程中,他不容许任何干扰。
“嘀!嘀!嘀!”从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声。
“糟了!烧着的水忘记关掉了,”母亲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嘴里小声嘟囔着,“这么响的声音,这下糟了。”
她慌乱地关掉气阀,却一不小心碰掉了灶台上的铁锅,那沉甸甸的锅盖重重地砸在瓷砖上,传出了响亮的撞击声。他停止了喊叫,猛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神色骇然的父亲。“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出声!”他从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一把抓起窗台上的多肉盆栽,气冲冲地摔在了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瓷瓶的碎片和纷扬的泥土溅落在地板上,那一株无辜的植物滚落到墙角。
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躁狂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窗帘,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在他的身后,父母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像在等待风暴平息。
这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名叫涂飞,从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家,无固定职业,也没有结婚。平日里,父母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去年年初,一家搬到了如意小区的新家里,没过多久,他就对父母说,在家里能听到狗叫,这让他心烦意乱。他开始在窗口叫喊,还拿着铁锅敲敲打打,宛如疯癫一般。
对于涂飞的异常举止,父母早已心力交瘁,回想起儿子漫长的病程,每一页都仿佛浸透了辛酸的泪。这一切异常的开端,要追溯到十六年前那道数学题,从那开始,他的噩梦缓缓拉开了帷幕。
二.难解的几何
江北三中的初一(1)班是全年级惟一的重点班,其“魔鬼式训练”的作风向来名不虚传,其管理也非常严格,稍有表现不好就会遭到打嘴巴、揪头发的处罚。涂飞在入学考试中成绩不俗,顺利升入重点班后,班主任孔老师非常器重他,让他担任学习委员,并对他提了一项近乎严苛的要求——考试成绩必须维持在年级前十名,否则就撤掉学委一职。
在这种高压下,涂飞更加刻苦学习,他本就天资聪慧,如今更是精益求精。初一上学期期末,涂飞取得了年级第七名的优异成绩,这种守擂成功的快感让他欢喜不已。时光荏苒,进入初一下学期,课程难度与日俱增,班上的同学也更加勤勉。
一日,在静谧而压抑的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全神贯注地伏案做题,整个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响。
涂飞皱着眉,他又仔细审读了眼前的题目,这是一道几何证明的提高题,他尝试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辅助线,可是依然处处碰壁,这让他不禁有些焦躁。这时,他突然听到一种激动的喘息声,他转过头去,发现同桌赵航正盯着同一道题,双目炯炯地奋笔疾书,仿佛思如泉涌。
和赵航坐了半年多的同桌,在涂飞的心里,对于老实低调的赵航,他一直有种精神上的优越感。赵航成绩平平,总是谦逊温顺的样子,并不像涂飞那样锋芒毕露、光彩照人。然而这道复杂至极的几何题,赵航却想到了一种代数方法来切入,成功破解了最终的路径。
“赵航,你想到的这个方法很好。”正在教室里巡视的班主任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定睛细看,对赵航的思路赞许有加。
看着赵航欣喜若狂的样子,涂飞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觉得赵航突然变得聪明了,这样相对而言,自己就不聪明了。他很想知道,赵航为什么会变得更聪明,他再也无法集中精力于课堂,心里只想着突然开始发光的赵航。
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涂飞都绞尽脑汁想和赵航说话,想找到他突然变得聪明的秘密,想追回自己身上的优越感。班主任发觉到他的异常,就将赵航调到后面的座位,没有想到涂飞依然屡次回头张望,想观察赵航的一举一动。在一节英语课上,赵航被叫起来读课文,涂飞居然转过身全程盯着赵航,看着他读完。在同学们的讶异目光中,涂飞被英语老师叫了起来。
“涂飞同学,你为什么总盯着赵航看?”英语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老师,你让我和他坐在一起吧。”涂飞突然诚恳地抬起头,直视着英语老师的眼睛。
“为什么啊?”英语老师眯起眼睛,“涂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影响别人,也在耽误你自己。”
“我只有继续和他坐在一起,比他强,处处都压着他,我才能聪明。”涂飞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英语老师哑然失笑,他摇摇头,让涂飞先坐下继续上课。他觉得涂飞只是压力太大,这个阶段的孩子,思想都比较单纯,看问题也不够全面,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
可是他没有想到,涂飞的偏执,远不止于此。
在一次家长会后,涂飞的父亲涂永健吞吞吐吐地走到班主任面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涂爸爸,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班主任整理着手上的考试成绩单,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孔老师,是这样的,我家涂飞跟我说……”他依然有些难以启齿,“他是真的还想继续和赵航同学坐同桌,您看……”说着从衣兜里悄悄摸出了一个红色信封,塞在了那摞成绩单下面。
看着眼前涨红了脸的男人,孔老师清了清嗓子。
“涂爸爸,涂飞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太理想,”他回想起这几周来涂飞的异常状况,面露忧虑地说,“他现在上课根本无法专心听讲,成绩也直线下降,一心想着怎样压倒赵航,这种心理很不正常。”
“不,孔老师请您相信我,我们家小飞只是一时想不通,他可能还没法接受一个从前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如今这样耀眼而已。”涂爸爸连忙焦急地辩解。
“这样吧,我建议您带着涂飞做一下心理方面的检查……”
涂永健踉跄地回到家,回想起孔老师的话语,他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样。他望着书房里的儿子,涂飞托着腮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飘忽的云朵,正在出神。
他铁青着脸,抽出了腰间的皮带,缓缓走进了儿子的书房,重重关上了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