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籽沟手记之 雨后的菜籽沟
一夜的雨,干渴半年的菜籽沟美美地喝足了水。再深的井水也不如来自天河的水喝得过瘾。井水浇地,浇的是根,根勉强喝点水,顾不上头顶的叶子还灰头土脸。就像窘迫的人,急着出门,脸上擦满劣质的油,脚底的袜子却没了底。
只有下雨,也只有雨水是均匀的,真正能做到雨露均沾。雨水洗过的叶子是亮亮的绿。无论墨绿还是浅绿都带着光。像小孩子只用清水洗脸,不施粉黛也是美的。
雨后的早晨不光空气是新鲜的,连阳光都是新鲜的。湛蓝天空下,阳光从树叶缝隙优雅地透出,像刚刚沐浴的姑娘。
菜地里的土豆、豆角、辣椒,组团一起长。前几天被干旱折磨得有气无力的它们,一场雨水就精神了。安静的夜里,能听见叶子生长的声音。豆角的藤用力抱着竹竿攀爬,像抱着大人的腿往身上爬的孩子。
南瓜还是沉不住气了。地上的须子白天黑夜地往架子上赶路。终于爬到架子上的那几棵,一点不敢懈怠。头顶还有高处的架子,架子顶上还有蓝天。谁都想到最高处结一个果子,让太阳和风,还有那些飞过的野鸽子和麻雀看见。
南瓜架子是用榆树杂乱的枝条做成的。一棵大榆树边上,长出一些歪歪扭扭的小榆树。也不知道是大榆树的孩子还是不怀好意的模仿者。总之在那个清晨被我们做成了南瓜架。对于一棵成不了材的小榆树来说,做成南瓜架或许不是死亡而是新生。我们用铁丝紧紧固定,这个架子一定会活过我们的寿命,甚至比我们的寿命还长。等多年以后,餐风饮露的这个架子,在静观天下风景后,从最初不成气候的小树苗,到饱经风霜,深谙世事的老南瓜架,此时我们所做的一切,对它们也是一种成就吧?
有时候,毁灭意味着新生。而新生,也意味着毁灭。
刚到书院时草莓没几个红的。我们浇了几天水,清理了杂草,草莓陆续红了。这场雨以后,草莓开了挂一样地红。我在雨后第二天采摘了草莓,那天冷,我又带着口罩,手套上都是泥。满满一筐草莓,竟忘了尝尝。方如全问我为啥不吃?我说天冷,要是天热,手套上有泥我也会吃几个。两只脚踏在土地上的人,是不会介意手上那点泥土的。泥土不脏。
雨后的土地软了,我们在空地种上包菜和娃娃菜。新疆的尖头锄可以代替犁,我倒退着,用尖头锄犁出笔直的小沟,王姐撒上种子。最后我们一起用脚把土推到沟上盖好。如果不是家里有事离开,我将见证一粒种子的破土发芽。哦,破土,应该是人类生产时的“破水”。原来,不破不立,在这里也是一样。破土而出的是一棵植物的生命,破水而出的是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的“破”产生的能量让人震撼,这样的“产生”让生命充满感动。
我们拔光草莓地里的草,被草包围的草莓终于可以透气了。那是草莓地,草应该长在沟里、墙角,长在草应该长的地方。一株草即使长在墙头也比长在草莓地受人瞩目。墙头草最容易被风看见,而风很容易吹到每一个角落。草长在墙头,被风看见,是墙头草的真正意义。至于被人类比喻没有主见、见风使舵的人,那是人的事情,与草没有关系。
房后老杏树下的蘑菇终于长出来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蘑菇可以种在户外。我见过同学的蘑菇大棚,没想到书院的杏树下也可以给蘑菇安家。我们一天天去杏树下浇水,盼着阳光再强烈些给她温暖,又盼着下一场雨,让她滋润点赶快发芽。第一朵蘑菇出来后,刘老师采了给大家做汤。我都不相信吃的是自己种的蘑菇。直到蘑菇陆续长出来,直到我亲手摘了第二次长出的蘑菇。
我站在那棵老杏树下,幻想着跟最亲的人一起看蘑菇慢慢长出来。我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是我们亲手种下的蘑菇。我想象着她的惊喜,想象着她忍不住拉着我跳跃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一排慢慢长大的蘑菇给我带来这样的欢乐。不对,那棵老杏树知道。
雨后的菜籽沟湿漉漉的。公鸡母鸡的叫声也被雨水滋润得清脆了许多。雨水冲刷过的沙枣树,叶子更加“高级灰”。空气中有沙枣花香甜的味道。远处的山上,有野草的种子在发芽,遥远的向日葵地开始萌动大片的绿。
(书院里看到的晚霞)
后记:菜籽沟是新疆木垒县山沟里的一个村子,有干净的天空和美丽的风景。作家刘亮程的木垒书院就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他在这里守护老去的家园,守护那些记忆中美好的旧时光 。
我曾在这里劳作,这是三十年前我的生活。我在这里找到曾经的日子,那时我还年轻,有很多未知的远方。
感谢你读到这里,喜欢我,记得帮我点个“在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