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和无耻
The Cured - Ferdinand Georg Waldmüller· 1864
以前有个朋友，广东人，热衷煲汤养生。谁要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她都能给开出一剂调理药方，加了某些常见草药的神汤。都是传说中的经验。对强硬的反中医人士而言，我的这位朋友是无知的。当然，在热爱中医养生的人眼里，否定中医的人同样无知。
因为不存在全能全知的人，所以任何人在某些特定领域必然是无知的。即便看起来是某些专业领域的专业认识，回顾历史也会发现惊人的“无知现象”。公元2世纪，欧洲的医学先驱都在鼓吹放血疗法，并把水银当作长生不老药。这是当时的“专业意见”。这些疗法的本意是治病救人，是当时最先进的医学认识。
根据曾研究过放血疗法历史的作家杰瑞·格林斯通（Gerry Greenstone）的记载，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医生就曾以“多次大量给病人放血”著称。1700多年来，大量病人丧生于使用这种疗法的医生手下，这并不是因为医生缺少智慧或同情心，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治疗方法中的缺陷。
“放血疗法”持续了上千年，直到19世纪还被认为是一种正确的治疗方式。你可能会奇怪，为何人们的认知居然停滞了上千年。原因既简单又深刻，患者康复，牛逼，放血疗法有奇效！患者挂了，遗憾，患者病情太严重，就连神奇的放血疗法都救不了。无话可说，放血疗法完美地立于不败之地，千年不倒。
现在我们知道了是因为当时的人缺乏科学的思维方式。做个简单的临床试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平常的生活里用不到临床试验，但科学的思维方式是有必要了解的。中医西医哪个好，长辈说中医好，科普达人说西医才是现代医学，电视广告说中西结合最为美妙。我觉得还是说服力的问题，就是各方意见你都听。我作为一个完全不懂医学的人，中医并无法说服我。中医的治疗方案的逻辑总是让我想起驰骋了上千年的放血疗法。所以，我更信赖现代医学。
但我能理解有时人们选择中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热衷养生，哪怕买个内心踏实。科学显然不能凌驾于自由伦理，喜欢中医的就去选中医，喜欢靠冥想或者练功治病的也都是个人自由。但这不妨碍信与不信的两拨人互相在心里觉得对方愚昧无知。
我还有个前同事，来自当年有态度的老东家的前同事。在公众号兴起的几年前，快速切入愚昧市场，搞了个什么老中医还是老军医，反正就这一类的公众号吧。我们这片土地，养生市场生机盎然，土壤肥沃，推广一堆养生和中药广告，风卷残云之势收割无知。主要是他本人根本是不信中医那一套的。当然，我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错或犯法，只不过觉得无耻。相比之下，我那信中医的朋友显得分外可爱。
还记得前段子的滴滴顺风车司机杀人案，朋友圈看到一个并不熟的自媒体人，假装愤怒地分享了她自己写的一篇狗逼文章，标题大概是什么滴滴滴血什么的，点进去看一眼，恶臭扑鼻。这位女性朋友日常专门写一些性爱擦边球的狗鸡吧玩意儿也就算了，且不说她对基础的市场需求问题和一刀切的治理了解多少，以她的智商不懂这些是能被谅解的，但这种时候搞这些情绪渲染，就是无耻了。实在忍不了，果断屏蔽。
人在知识领域的拓展越广阔就会越明显意识到自己无知。无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能懂的领域就那么点，一路走一路上当一路学。换个角度看，我们很多东西不知道也并非全是坏事，否则全能全知的结果是丧失好奇，生活变得索然无味。
无耻就是另一回事。所谓“无耻”确实是主观的一种评判，这是我审美的一部分，特别坚决的那部分。强调这一点是为了说明，无耻者有无耻的权利，最怕误会成不喜欢意味着可以禁止对方无耻。
在一些不可抗力面前，谁也没办法，所以怂恿别人勇敢去当炮灰是无耻。但你知道，那些以各种“神圣”名义打砸抢的，我倒认为恰恰是一开始的无知引起。当然后面的无耻举动，不仅仅是无耻了，是犯罪行为。
人类这百年来，对世界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整体，人类是如何摆脱诸多领域的无知，是靠科学的思维方式吗？从放血治疗到临床实验，看起来是这样的。但这是结果，不是原因。原因依然是市场的竞争。放血疗法不管持续了多久，在临床试验出来以后就迅速瓦解了，两者之间，人们迅速做出了选择。虽然这个过程应该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地球上某个角落的某些人依然坚信放血疗法的有效性。这都可以忽略不计。
生活中，每个人的认知都是极为有限的，又能如何顺利享受当代生活，当然是市场竞争的结果。买什么车买什么数码产品，多数人完全是懵的，但不要紧，这是企业的任务，讨好消费者是立命之本，普通人根本不需要懂，商家会想办法让你懂想懂的部分。
因此中医西医之争，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市场去检验。喜欢的喝吧，死活都是自己选的，西医同样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疗法争取用户。同样的道理，思想也是如此，我说的东西对不对，并不是我说对就是对，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思想的竞争，有更自由的空间。而权力的介入，禁止，必然导致更多的无知和灾难。
就独立个体而言，无知是他自己的事，人畜无害。若无知配套权力，就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这就是上面说的，凌驾于自由伦理之上的自负。过去我们国家做了超大型人类实验已经证明了无知配套权力必然带来巨大灾难。后来的进步并不说变得不无知了，而是权力松绑了，去试试吧，摸着石头过河。
自由的环境比什么都重要。谁更厉害，市场会及时反馈。权力若能适度解绑，群体的无知也不是问题，因为人的趋利避害特性会快速调整，竞争是解决无知的最好办法，也是消灭无耻的长效机制。长期来看，市场是不会让无耻之徒有长远发展的。当然，对个人而言，他们可能并不需要长远。而且如果这个长远放到一个国家的发展历程，确实是需要一段时间。但这不重要。
无知的人可以在学习和交流中成长。无耻的人，一定要拉黑远离。快速识别无耻之人，这种嗅觉是当代生活的必要能力。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身边有个人品糟糕的狗东西，后患无穷。
人这一生不长不短，说长挺长，说短确实就是一转眼。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又或者面临某种不可抗力，选择当个无耻之人，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极大的不尊重。是可以捞一笔，甚至捞不少，但某种程度上是智力问题，下贱又可怜。
上篇文章：鸡懵了，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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