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梅【小说】第十二章 宿命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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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宿命之二
文//何春梅
乔小桥两腿发软，摊坐在地上，背靠着走廊的墙面。这太突然了，甚至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着。
好一会儿，她缓过劲来，电话拨过去，“妈，他们现在在哪家医院？”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啜泣，她只听清楚了市人民医院五个字，简单安慰了母亲，告诉她这个家还有自己，挂断电话以后，大脑里开始思索，搜索市人民医院的同学，可能太焦虑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她必须马上回老家，立刻，一秒也不能耽搁。但事情总是得一步一步来，打开电脑买机票，到攀枝花保安营国际机场最早的航班次日中午，到成都的航班也得次日凌晨，焦虑、无助，她不住地用手薅着自己的头发。大脑里闪现出一个名字：李伟！对，就是他，上次听林雅说过，李伟在市人民医院泌尿科，她一时找不到急诊和神经内科的熟人，泌尿科也好，抓住了一根稻草，作为医生，她自己知道，有没有熟人，医生都会一样看病，在工作中，同行会和自己一样，忘记身份和情感，对待患者是没有类别的。但这个时候，与其说她在找同学，不如说她在寻找一份安全感。
没有李伟的联系方式，打开手机上的好医生APP，快速问医生里找到了李伟，简单沟通后，李伟答应她，会协助办理住院事宜。
既然没有办法立马飞回去，那就让自己的大脑保持镇静，这个时候，有清醒的头脑最重要，她安慰了母亲，告知李伟半小时之内赶到，母亲说家里也没有多少钱。
“钱！”这个字猛地砸醒了她，她无比清醒，现在需要钱！
打开中信银行APP，工资卡余额：15328！半年前购买公寓首付款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明日扣完房贷，不到13000可以用！她苦笑，哭着、笑着，有人说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现在最需要钱的两个人，生死未卜，她必须镇定，电话给李伟，请他协助母亲缴费，如果押金不够，请他垫资一下，自己明日中午就赶到医院。李伟是个爽快人，“没问题”三个字给了乔小桥特别的力量。
乔小桥坐在地毯上，倚着床沿，定好了次日中午的机票，接下来要解决钱的问题，她在思考，可以从哪里弄来钱，或许只需要一个电话，欧阳清野！大脑里第一时间闪出的名字，可是她不愿意。
林雅？借三五万还行，可她差的数字，她自己也说不准。突然想到自己钱包里的郁金香卡，年初听说她要买房子，欧阳清野给她的，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去置办一个窝，对！这张卡里有钱，密码是欧阳清野的生日。
以前乔小桥住在医院的职工宿舍，她总觉得每天与同事朝夕相处，下班以后还要碰面，这种感觉很不好，在江市工作三年，勉强存下了一套公寓的首付，当她给欧阳清野说出她的买房大计时，欧阳清野乐了，“你想住哪儿吧？还这么为难。”
那时，乔小桥觉得心里受到了伤害，“我自己买，只是给你说一说，没别的意思。”她不高兴欧阳清野财大气粗的嘴脸。
次日，欧阳清野递给乔小桥一张郁金香卡“乔老师，我们置办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窝吧，这里面的钱，你看够不够，先去看看吧。”欧阳清野小心地试探着问她。
“我只想自己买一个小房子，用不上你的钱。”乔小桥没有接卡的意思。
“没关系，你先拿着吧，万一能用上呢。”说着就将郁金香卡放入乔小桥的钱包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这张卡被遗忘在乔小桥的钱包里快一年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抓起手机和钱包，向酒店隔壁的银行自助服务机奔去。
“一，二，三，四，五，六......”乔小桥眼睛不眨地数着7后面的数字，没错，七百万！在江市可以买到最好位置的江景大平层。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更不要说就在自己的手上，她输入密码，取出两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方觉得这一切真实。
在回宾馆的路上，她仔细端详这张银行卡，卡号后6位是自己的生日，正面是她最喜欢的郁金香图案，这一张华夏银行私人定制的卡，方寸卡片触动了她柔软的内心，欧阳清野的细致和用心再次让她有一些依靠和安全感。
此时像拽着宝贝一样，把它放在钱包里，生怕它长翅膀飞了。
钱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向单位请假，微信给陈洁和魏巍然，可能要请假一个礼拜或者10天。还是打电话吧，她只告诉陈洁和魏巍然家里父亲生病，急需要回家一趟，没有说具体的情况。
给欧阳清野电话，正在通话中，意料之中，他的电话一直占线。收拾好东西，可是今晚也回不去啊。
乔小桥盯着墙上的复古款式的钟表，觉得它的步子老态龙钟，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它，滴答、滴答。这个世界一切静止了，她的心好像置身于空洞的四维空间里，看着自己周遭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静悄悄的，对现实的顺从与反抗，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李伟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发呆，“小桥，你的弟弟和父亲现在都进了急救室准备手术，这边谁签字呢？”
“哦，让我妈妈签吧，她能写自己的名字。”
李伟把电话递给李爱琴，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农村妇人，泣不成声，“你先别哭，把字签了，他们都在等着你救命呢！”乔小桥的悲伤中带着命令，“我明天中午到，在这之前，你听李伟大夫的，他是我的同学。”她想这个时刻必须当机立断，其他都无济于事。
“小桥，你妈妈已经签字了，我先帮你交了两位亲人的住院押金10万。”李伟对乔小桥说到，“你别担心，同事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乔小桥别无它法，等待之外，她的焦虑对事情的进展没有任何的帮助。
“伟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帮我看看，我妈妈身体还吃得消吗？她要是倒下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乔小桥给李伟发了一条微信，发了一个拜佛的姿势。
“好。”李伟回复了一个字。
乔小桥电话中一切安排妥当，倒在床上，她的眼前呈现出父亲和二弟的影子，对于原生家庭，她没多少情感，不知是因为艰辛的成长历程，还是家族遗传的情感淡漠，她自己也说不准。但真的在生死关头，她心里仍然是痛的，刺痛的，关于亲情的疼痛和割裂，也有来自宿命的阵痛。
乔家，算上二弟在内，家族里已经有四人殁于自杀，叔叔，姑姑，大弟，二弟；这是一套命运的枷锁？还是上帝的诅咒，她不知道。读大学以后，她才知道，他们的离开可能都源于一种叫做“抑郁”的精神类疾病。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一直坚信：努力就能改变。乔小桥可能就是那枚“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魔丸，一个家庭的爱，改变了一枚魔丸的命运；一个人的挣扎，能否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呢？乔小桥未知，她原来的想法，就是离他们远远的，年幼时，在他们眼里，因为计划生育，一个女孩占了家里唯一的生育指标，她不仅多余，而且有一些扎眼，像刺一样，扎在父辈的眼里、心里，彼此都特不自在。乔小桥8岁以前，像地鼠一样四处躲窜，生一个带把的，是父母的全部心思和工作。后来两个弟弟出生了，这个家族好像就跟她没关系，只有当浩浩荡荡的村干部进军到破壁的院子里，来罚款的时候，父母会想起这个丧门星，家里再也榨不出来一滴油水了。七七八八的人群，爬到屋顶，扒瓦片，搬凳子，挪桌子，甚至半个铝瓢也被扫荡干净。她像丧家小狗一样，蜷缩在屋后的草垛里，哆嗦，不能出声，更不能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四面透风的土垛墙，赤裸裸地立在烈日下，立在寒风里。这可怜的屋子，它被拔得一毛不剩，剩下硬邦邦的土垛，这样扫荡一番之后，终于洗白了弟弟们的黑户。
乔小桥对导师魏巍然讲述过她的家族，在汶川地震后，魏巍然握着她的手“抑郁的诱因有很多，遗传只是一个生物因素，家族遗传概率只占了35%，发病还受社会和环境因素的影响。你不是那35%！而且，你还遇见了我呢！”对于魏巍然来说，乔小桥是一个特殊的病人，十年来，乔小桥一直记住了魏巍然的那句话“你不是那35%，你还有我呢！”这句话一直影响着她的执业生涯，对每一个抑郁的患者，尤其是花季的女孩，她都认为他们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她对很多孩子说过“还有我呢！”李爽的离去，让她内疚和自责，她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一行清泪，是对李爽的祭奠，也是自我无力的伤感。
二弟再一次走上不归路，她觉得是自己失职，同时也预感命运之神正握着镰刀向自己走来。“不！”她在心里怒吼。
乔小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辗转反侧度过这一个漫漫的长夜，她想了很多人与事，脑子发胀。夜晚十一点之前，外面时不时有敲门的声音，让她崩溃。
凌晨四点，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躺在床上了，给秦弦思微信留言：师兄，家中有急事，我先回攀枝花了。随即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而去。
欧阳清野也是疲惫了一天，会议结束后继续应酬，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果没有酒精的发酵膨胀，似乎总是有点间隙。酒精是个好东西，填补了空虚，膨胀了欲望，暧昧了男女，也达成了男人之间的默契。当他回到西山别墅时，已经深夜一点。他拿起手机，想与乔小桥视频，又放下了，他想：这会儿，她肯定睡下了。
咦？乔老师取了两万块钱？银行提款的通知下午就发到他的手机上了，“她终于肯取钱了。”他有些得意地睡下了。
是夜，欧阳清野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乔小桥目光呆滞，满脸的血污，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推一推她，没有反应，把她搂在怀里，手脚冰凉。
“小桥，小桥......”他一个劲地呼喊着，然后看着她跌落到不见底的深渊，他也跟着跳下去，却一直跌落，落不到底......他从噩梦中醒来，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以前她是不屑取钱的，这也很蹊跷啊。
“乔老师，你取了2万？”微信发过去，但回头一想，乔小桥和秦弦思一起出差的，真有什么事情，他肯定能提供帮助。也就放心睡下了。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何春梅，笔名：赤子，四川成都人，《凉城文苑》责任编辑。喜爱文学，囿于医药谋生，偶尔文字记录心情和感悟，向往自由，喜天马行空，友人推荐，有缘结识凉城文苑，投一颗赤子心来，感受心灵的纯净和倾听美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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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期作品：何春梅【小说】返程(连载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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