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理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康有为曾经狂言“老子之学,只偷得半部《易经》”,今人继而把《易经》推至“群经之始”的地位,称它为中国文化的总源头,是诸子百家的开始。先不说诸子百家有多少家议论过《易经》这本书,单说我所熟悉的老庄之学,就和《易经》体系相去甚远,甚至截然相反。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要结合另外一句“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来看,而不能单单去解那个“一二三”。一二三,虽然简单,但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是能寓意无穷,很容易让人鱼目混珠,蒙混过关。

用《易经》之说,看似能完美解释“一二三”,但落到这个“有”和“无”上就无能了。特别是再结合《道德经》第二章“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盈;音声之相和;先后之相随,恒也”,那简直是矛盾重重,根本不能自圆其说。我当年也是用《易经》解读《道德经》的信奉者,但正是结合这三章内容打破了缺口,从此跳了出来,见识别一番天地。

“有”,是“有名”,是象,是音,是器,是方,是有形;“无”,是“无名”,是“希”,是“微”,是“夷”,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无形。“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二者造生了天地万物。“有”,既然有形有质,那么就必然有高下长短之分,内外左右之别,也就可以拆分为“二”来看,所以用“二”来指代它。“无”,无形无质,无象无状,浑然一体而不可分割,也就只能“混而为一”来看,所以用“一”来指代它。

对于“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盈;音声之相和;先后之相随,恒也”,流行的解释是:有和无互相转化,难和易互相形成,长和短互相显现,高和下互相充实,音与声互相谐和,前和后互相接随。也就是《易经》思想中的“阴相相生”,“互为其根”。但这种解释却明显与《道德经》全文之意不通。《道德经》第二十六章“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第三十八章“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第三十九章“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第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六十三章“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假如老子所要表达的确实是“阴阳互生”之意,那么断不会在全文中留下这么多的偏颇之言。为什么不说轻也同样为重根,躁也同样为静君?为什么不说大丈夫也要居其薄,也要居其华?为什么不说天下易事也是源于难事,小事也是起于大事?为什么非要很偏执地说“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所以,虽然有和无,难和易,长和短,高和下,音和声,先和后固然是一起出现的,但仍然要加上一层含义:高以下为基,先以后为本,难生于易,长源于短,音起于声,有生于无。

其实只要跳出所谓的阴阳相生、阴阳互根思维,这一章很好理解。我们常说楼上楼下,有楼上,就必然有楼下;有楼下,就必然有楼上,这二者是同时出现的。但我们起屋盖房,能先盖楼上么?只能是先打好了地基。形体和影子,必然是同时出现的,那么是影子依附于形体还是形体依附于影子?声只要发出,就必然有音量音调,那么音和声,哪个才是本源?老子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事物是因为能用才有利,而不是因为有利才能用。所以“有”和“无”,虽然是同时出现的,但是“有”依据于“无”而生,它就像形体的影子一样,是无的一种折射,一种化形。之所以“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正是因为这些“有”,已经大到复归于它们的本源之“无”,故而无隅,免成,希声,无形。

我们的意识,它无形无质,为“为”。但同样也能构建出有形有象的思维空间,造生出奇幻迷离的梦境。那么这形象和梦境是怎么来的?源于意识静寂无声的运转。意识在还没有营造出事物的时候,思维空间是虚无的,然后忽然就能充实起来,就像有种神意在推动着、在发动着一般。所以我们想要激发灵感,常常就需要静思,越是沉静,就越是能感受到这只手的力量。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这种神意,这个“常”,就是道。

至此,道生万物的过程也就显而易见了:道→无(一)→有(二)→“三”→万物。其中,“一”和“二”是同时出现的,但“一”决定着“二”;而“三”,是由“二”所造生的。那么这个“三”是指什么呢?这里要引用一下庄子所说的“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指非指”,出自于公孙龙的《指物论》:“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万物莫不是由自身属性来表现的,但万物本身的物质属性,却与它们整体表现出来被我们所认知到的自身属性,并不相同。

道是天下万物共同的母亲,老子所谓“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所以把握住了道,也就把握住了由它所造生之子。

衣单文化:弘扬中华养心文化之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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