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教育收录长诗《空白带》/芦苇岸
芦苇岸:诗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铜仁学院客座教授。贵州德江人,1994年定居浙江嘉兴,1989 年迄今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山花》《作家》《当代作家评论》《当代文坛》《南方文坛》等 100 多家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若干;作品入选数十家权威选本,有专著多部。
空白带(1200行)
○芦苇岸
1
生活注定从低音区开始
从平静中突围,背弃喧嚣的人
龟缩在子夜的黑暗里哼唱
他眼睛里的月光,像一条小蛇
悄悄滑进喑哑的黎明
鸟鸣是合格的,婉转了晨曦的视线
太阳戴着墨镜,世界被一串呵欠唤醒
无法涂改的身份证明,闪着光
向空白的大地投递忙音
凌乱的脚步声剪碎时间
领唱把慌乱掩饰成和声
一场旷世的鏖战已录制千年
高头大马长啸而过,飞蹄溅起的浮尘
蒙盖了历史之外那一张张虔诚的脸
仰望者,读透过多少前尘往事
却蒙羞于现实的遮蔽
在一尊雕像的肩上痛哭流涕
城门外,说书人已经开讲
川流不息的光阴侧身而过
在众声喧哗的国度
可怜的才艺,还不足以换取一掌吆喝
2
委身于醒木的命运,是为了惊堂
青布衣衫的下摆裹满乡情的细尘
一路缱绻。穿过市井和那些散淡的光阴
远处的关山,在暮色下隐退
国家封疆的地界,一棵槐树茕茕孑立
恋人一般独对苍茫
它早年的苗条腰身开过喷香的繁花
如今只剩下凄美的骨架
粗粝的皮层拧成一股拴天的巨绳
没有结局的等待只在幻想中存活
青春的现实与青条石上的凿痕遥相呼应
3
在孤坐的黑夜,与一堆篝火
谈论死亡。孤星掉进柴禾,噼里啪啦……
浊重的湿气袅袅蒸腾
扭动时尚的曲线,随风而逝
诱惑猛于旷野里嗥叫的狼群
火光映照的脸庞保持着诵经一样的淡定
岁月的酡红油漆般刷在腮帮
木讷是一种智慧,淬过生活的火焰
对于自己的眼睛,他坚信
——可以装下一个大海的平静
起身,赶着黎明走过村镇
早祷的人们纷纷擦肩而过
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内心正在上演旭日东升
朝霞穿肠,晨曦透肺
在码头上小憩,对面小楼的窗户次第开启
一个早起的女人俯身晾衣
顺着晨光的方向投来惊鸿一瞥
在她的小屋里,孩子们都长着童年的模样
斑驳的木门上点缀着岁月的水印
4
院子里鸡鸭成群,女人的围裙上
沾满职业的粪便
只有时间可以讲述真相
却不语,突然冷场
塌陷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中
努努嘴,想尽力吐掉牙缝里的休止符
无奈的目光触及一只麻雀的孤独
那悠闲那自在平衡着码头的倾斜
叽叽喳喳……矫情的鸣叫吨位十足
它光滑的爪子像猎人的火铳
在厚厚的水泥板上制造暴动
小巧尖利的喙啄食不停
一粒接一粒,啄痛了祖辈的农业
5
现在,干旱使希望发出沉闷的噪音
沮丧打开的原野满是皲裂的皱纹
翻过一道高坎,悲伤一望无际
一个腰扎稻草的农夫扯掉叹息
父亲一样无助地瘫坐在田垄上
他和他的农业比绝望更为可怕
尘埃低飞,带着风的孩子气
在毫不设防的版图上变换腰身
一群壮实的耕牛,摇晃着脑袋
在他经过的时候怒吼道:“作为
公牛,如果离开犁铧,就愧为雄性!”
云朵的秘密只有等到下雨才会揭晓
“立夏不下,犁耙高挂!”
绝望的牛哞被漫不经心的时间吞噬
几团黑色的火焰滚过地平线
哒哒的奔跑追赶着天上的乌云
倏忽消失在青黛的山边
6
阳光从山冈上满溢下来
积聚在没有麦苗的麦田里
刺眼的金黄刺激了世界的神经
旱情蔓延到新闻播报的每一个时段
焦虑灼伤了女主播虚假的淡定
光阴每天都在盘算下一时刻的分寸
大地上凌乱的脚印风化成烟
生命的图章,一旦盖下就不再鲜艳
在盛满月色的晚上
拉开秋天的帷幕 和
心爱的女人相遇在棉花地里
饱满的棉球膨胀高贵的情欲
棉花白,棉花白,棉花朵朵白如雪
咿呀的稚语脱胎换骨
云彩的丝绸在干净的空中曼舞
沉沉的鼾声吐纳柔棉的味道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皎洁
7
牵着灵魂出游的感觉真好
谁能真正做到让自己虚无缥缈
一生最多的时光徘徊在回家的路上
替别人活着是为自己解除禁锢
现在,该数数积攒的银子了
乡下式的低调多么不合时宜
那些灯红酒绿的阔绰
像陷阱一样张开血盆大嘴
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姓氏上的泥土
在跨进门槛之前先得体检钱币的温度
对不起,现实没有慈善
妩媚的景致后面
是精打细算的加减乘除
一张木讷的脸突然被火热的生活
丢弃;还有他的心跳
他脉搏的良善和向上的积极
8
在高冈喊叫,比一生的事业重要
他需要云朵运送粮食、蔬菜、骏马
还有一个家庭温馨的情爱
所有高声部的战栗,都被蝴蝶带走
他看到月光泻过的小巷
泛着石板幽深的青光
平凡的日子离不开镇静剂
有时,即使一碗蛋炒饭也会令人激动
坐下来,坐在夜晚的鼾声中
虫鸣首先从血管里响起
顺手抓起一把蛙声
放在月光洗白的双耳里
如果有一支横笛来凑热闹
如果蛙跳的姿态突破夜幕
可他什么也没做,一尊凝固的雕塑
9
惊异于笑声留下的空白
一场关于春色的决斗在两棵树上展开
没有红眼的厮杀,没有血
但痛苦是必然的,在与不在
且看那盏无法打开的蓓蕾
流着事物清露一样的汁儿液
这是成熟前的代价:幸,还是不幸
而另外的一棵,高枝伸到更高的高处
把开花的事情交给太阳
有时,学会放下比刻意攫取收获更大
那些花儿快意于被人喊出来的绽放
有时,探入事物的细部
在构造的微观里练习发声
没有人能感受到他的心灵里的春风百亩
和一万个春雷的滚滚而来
10
雨在该下的时候终于下下来
雨脚踩踏处,混响成片,混沌一片
连绵、错杂,能见度降至最低
他裹起潮湿的心情
在生活的低洼处漫无目的地挪步
那些在水中潜行的事物
都把污秽的外表交给了洪流
在市井的嘈杂声中
热爱漂浮的东西总是最先引起关注
洪涝淹没本地新闻的重要内容
被冲刷的主流意识
什么时候,才能像一群大鱼正常回溯
整整半月,多么漫长的注脚
他一直试图把闷响的胸部打开
像打开一个泄洪的决口
“改变不了,就别抱怨!”
声音的遥远堪比一场大雨的飘忽
而他即刻的期待莫过于:雨过
天晴。明天已被今天过渡
11
短暂的晴朗无法吸干遍地积水
浸泡在浑水里的心情,仿佛破损的橡皮
发往远方的信息遭遇山隔水阻
孤岛,在平淡的生活中异军突起
媒体的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忧心忡忡的主持,表情的重灾区
一场大范围的降雨淹没天气预报
无法窜改的闪电和破译的雷声
杂耍般戏弄着人间
所有的道路都在坍塌
所有的街巷都扭动身躯
人类正被柔软的力量鞭挞
浑浊的世界间歇性失忆
抑郁症患者嘶吼着:何去何从……
12
如你所言,消毒水味儿逐渐占据嗅觉
在更广大的范围内,亲爱的农药
使出看家本领驱赶乡民的恐惧
倒伏的稻秧预演了冲毁的桑麻
梭罗说:“不合时宜的哀恸销蚀悲哀,
在生者的大地上,他们的日子很短!”
有人站在稀松的田垄
排涝的提桶坚守着耀眼的鲜红
雨靴收留乡村的诗意
河浜里倒灌的汪洋吞噬嘴角的质朴
除了面对无奈,南方已无处可躲
阴郁的天幕下,一场暴雨再次聚集
阵痛之后才能看清自己的脚踝
一股地气蹿至脊梁,头颅高入云端
13
“许多年以后,我会为自己
一直低头和沉默而感到羞愧。”
在清晨选择高调,仰脸出游
让远行的轻风停泊
高处的事物多么自在
迎春花将蓓蕾举过冬天,举成笑脸
榉树摇晃高大的躯体,俯视落叶的背影
将嘶哑的歌唱送到更高
溽热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打开
像打开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
他开始奔跑,领着清晨的林荫
领着朝晖甘露的原野一起飞奔
禽鸣声声,鸟知人性
争先恐后与路上的行人打着招呼
一股气流涌出喉咙,他听见自己的嗓音
和欢乐一起出场,强大的阵容
将镀金的黎明高声朗诵
14
昨天是一具无法出土的酒盅
甘洌的美酒滋润了历史的肠胃
也损伤过记忆的肌理
杯在酒无,在谁也无法探知的地方
事实上,它一直装着心跳的回声
心情袒露着被时间之水冲刷的痕迹
那些性灵的大水,卷走什么,留下什么
自有哲学的气度和天理的决断
只有宽厚的大地才能承受浩大的弹奏
回家,把一切杂念收放在上衣口袋
像放着一把散发着体味的口琴
轻巧,结实,辉映岁月的老唱片
没有一种解释可以大过天籁
把每一天都大写在原野上
随意地下蹲、站立,或坐卧
娴静之美,比雕塑的生命更久远
15
经过一片桑地的时候
他喝令自己彻底蹲下身来
桑叶青青,肥大的掌面情欲一样
喷涌饱满而苍翠的汁液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正蜕变成
一只通体透亮的蚕蛹,坠入
一片鲜绿锃亮的光阴里
他甚至爱上了忙碌的蚂蚁
相信一只蚂蚁可以运走一滴水
一群蚂蚁可以移动天上的云朵
在大地扇形般高耸的横断面上
绵延不绝的蚂蚁是滚滚乌云的投影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吐丝
就让蚂蚁搬走残腐的躯体吧
如果行殡的队伍还算壮观
那就请送上一曲轻快的挽歌
阳光把正午的桑葚咬出了血
暴雨刚刚洗去它们的尘粒
泡软的光泽红得发紫
时间是真正的大师。我们的脚步啊
请尽可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16
闪电的倒影,划过冰凉的大地
一匹马,一团滚动的烈焰
到北方去,到草原去
昨夜的失眠抽象似朦胧的月华
想不起一个人的脸,却能触摸其心跳
查普曼:至上的欢乐稀薄得像空气
夜莺的鸣叫,使他的身体更空旷
只有一副熟睡的面具始终保持着真实
真想倒在春天的怀里大哭一场
把夏日哭得轰轰烈烈
他提醒自己,每天日落之前
记着一定捡回远处的雷声
昂首的马啸,掠过潮湿的视线
17
稗草的野心过于强大
其实,它的果粒是正宗的谷物
硬实、饱满、细小、毫不起眼
就像一个长相有缺陷的人被叫做汉奸
很多时候,正确的误读让生命蒙羞
在寂寥的稻田里,背负骂名的稗草
鹤立鸡群,只有蛙鸣给予它公正
他薅动的出汗的身体在颤抖……
远处,稻草人坚守岗位
利嘴的麻雀们一夜之间患上红眼病
在他眼里,田野是一本打开的家谱
任凭吹过的风失声朗诵家世
——父母不识字,儿孙没有钱
雨意微凉。喷嚏开始重操旧业
18
事物的消逝比动词迅疾
隐忍的爱,在骨髓里造势
他竭力关闭身体里的栅栏
却奈何不了青春的集体叛逃
于是,咳嗽的年龄提前到来
他知道胸腔里擂响的鼓声不服老
整个夏天,落英装饰门外的光阴
前尘往事迷离双眼
两公里以外,记忆封存一条小河
流水掳走一切,只剩下气味
尘土飞扬的乡村小道
挖掘机重复着霸气的吼叫
摧毁和重建,始作于人类的身体
无处不在的喧嚣,专事屏蔽
比起一场战役的到来更加令人恐惧
唯有爱,让他宽慰……
19
盛夏的幻觉毁于打桩机的轰鸣
日复一日,飞溅着柴油的闷响
在平原上蔓延,目及之处
是水泥桩子、沙石和成片倒伏的庄稼
渐次湖山远……简易厂房一夜暴富
被刨去表层的地皮袒露着土红的潮湿
遍地的橡胶角料、停下又卷起的方便袋
残破的各色布条、老化的蛇皮袋
蚊蝇乱舞,时光的链条生满锈迹
静立身外的篱笆墙咳嗽不止
疯长的狗尾草从缝隙里探出头
像在对谁示强,高举着结实的花籽
水泥管道按数学课本里的几何图案
成堆摆放着,圆形的空洞
以黄金分割定律切分着现实版图
咽下一口叹气声,他就这样
凝固成灰尘弥漫的院子里的一枚钉子
一群咯咯欢叫的鸡仔
在僻静的角落啄食,头不停地晃动
黄昏漏过孩子们欢乐的开裆裤
天色暗了下来,暗了下来……
20
抽丝剥茧般的疼痛开始侵蚀时光
他发现一切都在加速风化
除了自己化石般的残身
和积满尘埃的内心
片刻的停顿,把他焊在一块墓碑上
推土机所到之处的杰作
即使古老的亡灵也不得安身
他彻底地放下了曾经的放不下
放不下的脸面、身段、权重
放不下的荣辱、仗义、爱憎
甚至家园里忙碌的蚂蚁和恶毒的蜈蚣
现在,都统统放下了
他站起身,向生活发出一丝坏笑
平生唯一的一次也是最致命的一次坏笑
将他点燃,熊熊火光焚烧着他的愤怒
摧毁丑恶,就得从摧毁自己开始
21
人生的秋天已在细胞里筑巢
清凉的早晨,白头翁的咕咕声
隐隐地传来,像一架老朽的手风琴
被一串淘气的尘埃急踩而过
他已倦怠,在睡眠中寻找乐趣
醒来的时候,发现头颅在哭泣
命运的北方摇摇晃晃,剧情急转
河流的源头横着一具鱼的骨骸
到上游寻找天空,下游访问大海
顺流而下,随波逐流
没有人能抗拒世俗的一唱三叹
“微微一笑,很倾城……”
精神的静养强行替换盛夏的福利
这时候,唯一的选择是屏住呼吸
把内心的虚空一一清理出来
肝火、肠疾、胃下垂,统统清掉
手艺人用爱情刮骨疗伤
黑夜装不下大海,禽鸣不堪沧桑
22
奢谈禅意的人,死于非命
未完成的爱流亡到喧闹的街区
前方遭遇塌方,海啸提早退潮
一双木屐浮船般搁浅在渺小的沙滩
背影的帆划过太平洋
孤独者,终究逃不过命定的劫数
痉挛的大地,倒在爱人怀里痛哭
天空,蓝得身心发痛,酥麻
海静静平息,喘息的蓝,带着咸味
吐掉舌尖上的慌乱;眼睑的盐粒
比海霸鲸鱼的忧伤透明
此刻,除了橙色心跳,世界空无一物
禅意缠身的人,遭受着神的蹂躏
躲在角落兀自生气
什么都不愿搭理,偶尔和生活
来一次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23
好多天了,心情疏于打理
怅惘宛若满山遍野的巴茅
朝着低沉的云朵吐露猩红的舌苔
他噎下一阵哽咽,蹲下身
拨弄着田垄上的牛蒡草
日子的回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蝉声的澎湃,淹没血液里的激情
四下里顿时寂静无声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宛若滚滚山雷
是时候了,是该让自己
黄钟大吕的时候了,撞击自己直到
每一根生命的琴弦都发出鸣响
他听见自己的口哨
吩咐树发动所有的绿叶给自然
送上热烈的掌声
雾献出了哈达,山花开得兴起
绵远的峰峦嫁给一抹红霞
黄昏坠入思念,爱,只有一个版本
24
就像暮色劈开白昼的专横
随牙膏挤出的日常生活
剂量不多,却能产生飞溅的泡沫
转场的牛羊季节一样掠过窗口
进入枯水期,阵雨不解渴
在生活的低洼处,萍藻与田螺
最懂生殖的意义
一只飞鸟疾速的撞击
凿开现实的田园。他痛苦的心悸
仿佛胎动掀开喜悦一角
坐下来吧,和撞击谈一谈
谈那些忧伤带来的河流的沉静
谈那些拱破地皮的嫩草的心事
谈那一池残败的枯荷的呜咽
人生的减法,在物质地钙化
那些物理的旋律,袅如孤鹜
25
两条铁轨相互道别,一生的相守
遁入火车的声声汽笛
下一步,不知速滑的音阶怎样漫游
他不是伐木好手,他是一个占卜家
擅长祈祷的人搬运季节的云雨
深谙人间的欲望需要以潮湿做封面
但没有一场祷告是以哭泣收尾
如何使天空的喊叫让大地臣服
云朵将折叠的光影披在山坡
大地的鼾声,被一支香烟宽恕
乌鸦拯救的高雅披着黑色的外衣
忙于生育的夜,肥美着伟大的事业
凡人的美,让现实青涩、消瘦
世界流放了他小小的高调
夏日点燃向日葵扭动的身板
漫漶山河喝彩一片青云团身后空翻
26
一只蚊蝇掉进书页,葬身福海
咸腥的海风,拉伸海岸线的纵深
抵近北纬越过北极一如翻过眼前的山峦
想象让他的肢体丰盈起来
听到闷响自肺叶里传出
力量的平方以音响测算
缓慢的进入恰似小溪甩动一个漩涡
红树林,长眠书里书外
绿头鸭安家的地方,水是淡雅的油彩
泰戈尔:世界在踌躇之心的琴弦上
奔跑,奏出忧伤的音乐
静静地伫立于夕光中,风吹乱发丝
他的手不停地在身上划动,不放过
每一根体毛,而骨头的喧响
从低音向高音匍匐、跳跃,止于彩云
生命的百转千回,有着眼眸的明亮
事实上,一群鱼正顺流而下
在眨眼的瞬间甩出一串湿滑的省略号
27
岁月对青春的拆迁从来就不计成本
头发和牙齿首当其冲
霜鬓,脱牙,满头华发
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松动,垮塌声不绝于耳
皱纹是否经得起打砸抢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老人斑不请自来
想要谋害与生俱在的英俊
一个量词的尺寸无法精确地测算人生
放跑了又一个昨天,电话那头
爱,已经失去体温,平静深不可测
苦等的消息始终没来,裂帛之痛
邮戳一样盖在现实的封面
过了采摘的季节,时光的张望变得黯然
“妈妈,我会告诉儿孙,月亮
已经找到她的旧爱;月亮还说
白霜和银子,是命运的两个面
没有篱笆可以阻止它们划清界限”
28
餐具的胃口好于预期
葡萄失眠,在冰箱里残喘余生
电荒比社会问题更让人同情
三只螃蟹的能量,横扫夏天
游标卡尺舞动严密的规程,出局的事
跌落在一声娇小的叹息里
骨骼是金属的祖先,光泽和厚度
散落文化的墙角,艺术的吆喝
比一场迟到的盛宴更具侵略性
“喂,哥们,你美女的腰身
在唇印的扩音器里刺激着神经!”
执手言欢的盛大场面被面具占领
城市是一具上满釉彩的骨架
四处出击,竟然找不到耳朵和眼睛
他在公交站台贴满惊悚的海报
饥寒起盗心。他缉拿自己的决心
从下一刻开始变成童话
29
嘘,爆破术研究者正顶着一枚树叶
小憩。他安静的心和对称的叶脉组成
一幅水墨,倒映在旁边的盈盈一水间
这世界,早已让悲观的人无处藏身
早间新闻里充斥着让子弹飞
荧屏的这一面,大地喑哑
只有忙碌的蚂蚁赶在还没起雾之前
拽动黎明,一队接一队,蜿蜒至山顶
被春天打开的玉兰花搭上早班车
扬长而去,遁入风尘
被秋天撑破的红石榴现实一面
谁的口吻鲜血淋淋
一张孩子气的脸,遽然老成
消逝的事物打着相同的节拍
猝不及防的剧情登上昨夜今晨的封面
30
棕榈的义务是抚养失散的童心
起身,离开的样子很春风
一阵轻松令人晕眩
百变章鱼嗜好移情别恋
前爪卷走海浪,尾肢扫过沙滩
哗然之歌,嘲讽着生活的小伎俩
摸摸锁骨还在,笑,胜过腌制的味道
找回自己比国家大事更重要
这年头,务虚伤害务实
出走的人挟持一声口哨疾速消失
想让往事说出秘密,太难
好比让恋人作出最简单的表白
人啊,活在仪式里,累是生活的甜点
单薄的童年,油腻的青春
快餐似的爱情,凌乱的饮食起居
婚姻的大幕拉开,布景锈迹斑斑
有人从顶楼纵身一跃
像怨妇随手丢弃的一团棉花
像废弃塑料袋猝不及防的失足
即便如此,也没能引起轰动
这一天,极其平淡,偶有小雨
31
铁铲的敏感,在磕碰沙石的瞬间爆发
篱笆庄园围起的旧时光里,他是
高傲的王,脸上的财富被日月瓜分
晃动的光阴比漏过树梢的月色正派
反面的意义在于,为善美
争取生生不息的曙光
在习习夜风中,没有人能够
保持白天的从容
牵手之人把流言飞语抛在脑后
长满霉斑的月亮太不自信
躲在云层后面干着镶牙的手艺
可怜那些长相清秀的云
在黑暗肆虐的夜空拼装着狰狞的贵气
投石问路者,投出的石块
在现实的威风锣鼓上砸出一声闷响
32
现实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下滑的音阶没能出现期待的触底反弹
大街上,行色异常焦虑、紧张……
扬尘弥漫,晃闪的大腿决堤一样慌乱
他在十字路口寻找的亲情
淹没在生活的洪流中,浪头的泡沫
席卷汽车的尾气和方便面的腐味
呻吟的斑马线挤压城市的肋骨
一个人的踉跄劫持了一群人的步伐
汽车是最不讲理的动物
鸣响的喇叭声榨干了人们的情感
麻木是所有人统一的名牌穿戴
他带来的一丝稻草,无处栖身
蹲下,找不到一颗干瘪的谷粒
站着,望不见任何丰收的喜悦
四处汹涌而妖娆的广告切割他的视线
嘈杂的市声和炫目的气色
瓜分着他体内仅存的一点稻花香
33
城市的锁骨泛着幽微的光泽
小姐们的脂粉下都隐藏着一张村姑的脸庞
隐隐地,恰似女儿或者小姨
妥协应该是进化论的核心部分
现在,他急于想要剔除乡下式的执拗
融入一场轰轰烈烈的纸醉金迷
回忆和向往一样肥胖
迟到的觉悟将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浅睡里的结构主义色彩浓郁
窗外葳蕤着的常青藤
嶙峋的骨感不遗余力地做着登高的美梦
在无人企及的高处恣意妄为
隐忍的事物,仿佛天堂里的信使
提着裙边一路小跑,煞是好看
34
在镜子里裸泳,才发现对自己
一知半解。从眉宇间的皱纹开始
苍老成群结队,向着两鬓发起冲击
老了。扩音器里的乡村生活
那些卑微的事物试图建构的新秩序
一茬又一茬,倒伏在广袤的大地
期待中的下一刻,是一锅无味的夹生饭
光阴的油星,和粗粮喂饱的日子
在犁铧翻耕的深褐色寂静中一去不复返
飓风撕咬的大平原掀起阵阵不安
摄魂的阵雨下不停,下不停……
微尘蛰伏,水墨无边
老实的镜片繁衍现在时的多音节彩虹
35
习惯守着清冷的星辉在微风中独白
为什么用心爱着的人嗜好隐喻
邀约了一生,最终被一抹月色惊醒
那沉沉的压在身上的黏稠的喘息
倾泻、覆盖、镶嵌发亮的蛙鸣
孤寂的夜晚,爱是时间无声的步履
每一步都在他心上咔嚓地塌陷
就像一行脚印在雪后的道路默默延伸
大爱止于谧美,眷恋分娩云朵
需要多少比花朵更香甜的词语
才能打动一个人的内心呢
需要多少春风才能温暖心中的寒凉
是不是,需要矫情到死
才能让高飞的大雁走神,然后小资一回
36
缄默是内心的宗教。晨曦打开的清晨
弥漫着细水长流般的早祷之声
这一刻,小镇宁静得让人痉挛
上了年纪的咳嗽跌落到尘埃里
孩子们揪住光阴的耳朵,沿着河堤疯跑
河水止住了流动,像一面擦净的窗子
朝阳喜新厌旧,在万物滋长的大地
醉心于选美,动静之大
堪比亿万花朵齐力撑破的春天
唯有屋檐下的蜘蛛处变不惊
一张网织成的帝国版图上
龙腾虎跃,野史遭遇温柔的捆绑
遗漏的呼噜声占据了山河的异度空间
诵经人的心猿意马开始显山露水
如果教堂能够装下整个黎明
如果呼吸可以把家安在字里行间
他深信手上的今天一定云淡风轻
37
赶鸭少年和一条小河的争吵塞满黄昏
弄堂口,一阵小风带走家犬的狂吠
手机铃声让失踪无处藏身
寻人启事展开的这场跨国行动
无限制地解禁着蹇劣的人生
甘酸的马齿苋在脚底窸窣作响
蚂蚱或泽蛙的隐匿风险极大
向落日倾斜的田野比一本黄历耐读
夕光刺痛的晚景刺痛双眼
与邂逅的时间赛跑,把自己伤害得不轻
难道人间确无恒久的纯真和熟悉的风景
晚祷的钟声再次响起,夜色如水
看见缭绕的云烟和熟悉的陌生人
侧身而过,像是在唾弃被嘲弄的命运
38
一切都是饱满的,一切的饱满
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娇喘声
绿、蓝、红、黄……光泽朗润
苦郎树下泥鳅一样滑动着的河流
身前咋咋呼呼天真着的麦穗
天边跪伏不动的小山
这么容易就被感动
这么多年,注视的目光不曾游离
“举头三尺有神明”,
还有一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常识远比哲理靠谱
倔强之人,绿荫冠顶,腰系麻绳
常常靠旱烟的气味找到家门
斑驳的木门不再幻变鬼脸
尘埃终于落定,关山只结穷亲
39
夏夜,比一棵稻秧的骨髓还深
路灯下的徘徊,贴着廉价的膏药
汽车不时闪过,远方让人生疑
永不消逝的稻草人操着地方口音
云不曾借走它的长发
雨不曾改变它的容颜
近处,青苔蔓进心窝,哼着小调
显然,蜻蜓的志向过于清秀
它们轻盈而透明的真实薄如唇音
在黑暗中酣睡的田野,芳洁深微
夜露玲珑,确认珠光宝气的不俗
没错,离地一丈之内的事物
都是可靠的,即使背叛也很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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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的安静装上天蓝色的窗子
谁能够拒绝一片阳光的澎湃呢
在月亮到来之前,他对星宿的安慰
进入尾声。风卷幕帘……
别指望热烈的情感把你拯救
临河的廊棚热衷于孵化省略号
穿堂风过犹不及,脸谱是公共的风景
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倾慕
“我愿意,我愿意处于疯狂!”
斯特林堡灵魂附体,撞击东方式的含蓄
整个夏天,看着煦风在原野青黄交接
一条伸向旷远的机耕路扭动躯体
正在经历着消失前的挣扎
小叶菊的笑容里,故乡神志清醒
举手加额,一场视觉的盛宴在低语中狂欢
阅读内心的小道消息,上瘾
好比昆虫们的嘈杂总是叫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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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门关起,另一扇窗子悄悄打开
万象的世界在舌尖转动
黯淡的身影飘零在城市里
每一个街巷都是亟待清淤的血管
血透的代价太高,呻吟声
和无法控制的房价一样膨大
狗不入户,猫不串门
马达们都在狂吠着暴富的空虚
日暮的麦田,黄昏总是退得很慢
快刀一样的翅膀掠过锋利的麦芒
一群归巢的鸟,啼落在无痕里
风说:我的情感配不上你,所以
偃旗息鼓;开放的芭蕉冷艳到热烈
只有痛哭,才能对泪水忠诚
一口幽深的井,放歌一生!绝
唱,稀里哗啦从天而降。今夜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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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肉身挤进车厢是一门手艺
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人在无休止地浅下去
收留流浪的工匠,比浪漫更时尚
“打碗碗花花对对开——”
胸腔里响起的童谣被侧目的冷漠制止
只一声咳嗽,就把自己制服
摇身为欲望管理的教父,这粗陶的乡民
什么时候开始对脏器敲击,凿打
尖叫同时汹涌在城市与乡村
恐惧在蔓延,期待的事物无疾而终
一张写有故乡的车票,折断在高架上
方圆百里之内,出蛰的虫豸歃血为盟
被捆绑的情绪一路呜咽
隐忍的疼痛入地无门,压抑的雷霆
在地表滚动,波及一滴浊露的战栗
汽笛声挤破的泊位,撒满生锈的铁钉
风卷尘扬,呼吸患上癔症
脂粉昏迷不醒,十米开外歌舞升平
霓虹的蜂腰提前绽放小康的富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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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书简,被突如其来的荒诞涂鸦
现场比谎言更加狰狞,真相可贵
一粒石子喊着妈妈四处奔逃
喷涌的血早已疲惫,咸腥的风
吹过黑暗,在凝固的惊悚里结痂
远方是一场灾难,夏天依旧热辣
狂欢沉淀在故纸的墨汁里,子夜悲戚
风暴的水龙卷不讲道理,该死的坏天气
扼杀预报的政绩堪比解牛
瘫痪是唯一证据,证词只剩一具残骸
从明天起,大地只开白花
每一片花瓣都藏着一场大雪
污垢无法洗涤,请信赖颠覆的能耐吧
悲愤者是雪地上行走的汉字——
唯一合法的暴力
早已超越岁月对肉身的刀削斧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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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已远,无意于花色的人间
从浴室的窗口眺望街头巷尾
烟尘曼舞,习俗的色调透出一股子匪气
梦想死于肺病,一切从简
车水马龙经受过熬夜的折磨
翻开时光的面孔,笑容隐居田园
忧愁的光度饱和,带着围裙的花边
沿街乞讨,美丽在贫穷的被窝里产卵
只有蚂蚁还在沿袭传统,笑岔了气
“活着,就得与世有争,与人无争”
老者的生活格言具有烈酒的麻醉功效
取下蹲姿势,才能触摸松弛的表情
以及金属的轻,尘埃的重,裂帛的痛
是不是,信仰的面孔有着蓝天般的明净
离天越近的事物真的有着接近天空的颜色
清澈的眼神,浇灌一棵青松
茂盛是必然的,与节气无关
多少无法挪动自己的生灵的选择
对入侵者的态度,一如一线窄窄的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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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丝松动,扳手乘势松了一口气
永夜的修理紧紧抠进梦境的痛楚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现实如此不消停
到处都是文身的人,每一张面孔都在务虚
赤脚的踏实只存在于新闻杜撰的细节
人们争相转播着“可靠消息”
免费的事情,最不需要权威鉴定
“洗脚上岸”让大地突然失业
动身的那一天,飘着麻麻雨
“园子里,菜抽薹,老天不长眼呢”
倒春寒把所有的言辞冻成一块透明的萝卜
像狭隘之人标榜心胸宽广,婊子爱立牌坊
脂粉遍地,雨水冲毁红粉熏香
活在一张脸的悲哀里,面具并非硬货
走在相亲路上,“所有的悲伤都是勋章”
一生只相自己的人,长着大师模样
在自留地里捡拾过期的闲言碎语
恃才放旷者爱说:所有的庄稼都是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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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脂粉下的虚荣闪着油滑的光
恶之花,面相经过善的加工,质量免检
舞动的罂粟精于马屁哲学
那婉约的溜须伎俩,为勤恳的工蜂憎恶
背光的地方,呼声倒吸凉气
在水之阴,走狗一样拍着寒蝉的尾部
粉饼热敷的面颊翻腾病态的红润
就要登台亮嗓,自我感觉极度膨胀
挥着拳头的小头目彻底地歇斯底里
嗜好对着空旷的看台指手画脚
永远都是拍得响前额却摸不着后脑勺
时候到了,沉默表示蔑视
飞蛾入地,蚂蚱上树,燕雀飙歌
盛大的舞会就要开演,唯独欠缺掌声
“一个庸人炫耀自己读过些什么书
无异于一个妓女标榜接了多少嫖客”
声音纤细淡定,在唇齿间略作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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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的蓝色风暴,连接大海和天空
鱼和它们的倒影喜欢直线运动
在泡沫和云翳的诱惑下,伞形分布
大地上的事物,摇曳着出浴的美
廉价的吹捧倒立两旁,向上或向下
结果都一样:成为语法的红色印章
夏天,打结的雷声轰开一场人祸
无处不在的城市病正待宣判死刑
只有爱,坚如磐石,托起明天
大海胸襟上的别针银光闪闪
照亮朝霞的王冠和晚霞的彩袍
打开身体,打开每一个毛孔的呼吸
拥抱阳光、大地、丘陵、海浪、苍穹
和一切爱,在肺腑深处敲击的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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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蓝,事物坚硬、一切简单而明亮
爱一角蓝天,就爱它的全部
爱一朵云彩,就爱其一生
多么希望自己的履历表上
除了出生、死亡的记录和白纸的白
再无任何墨香,可是又怎么能做到
乖乖地写下了学历、职务与欲望
不断种植苦恼,不安,爱戴神的鞭笞
接纳一条河流对身体的穿越
舌苔泛绿,高唱善良
游荡的风,吹过阔叶林的枯萎
在阳光下晃动着咯吱咯吱的轻响
记忆的春蚕蜕变成扑向明火的飞蛾
很久以前,篱笆的情绪云集故乡
桑葚的紫色相思撞击着忧伤
哧!哧!一场灵魂的革命奏响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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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蝉鸣,像扭动的虬枝
每棵树都在从大地旋起一股黑烟
以忍者的姿态对视浩渺的天空
昆虫们舞动歌唱的乐趣,长调喷薄
一泻千里的河流甩动鱼群的梦
需要用尽力气才能脱离前兆
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保持原地不动
苦艾的中药性格,带着野外的湿气
光风霁月:可爱的细碎叶片儿
扇动着过山风,并渐次打开
多少理想羞于提及,像忽闪的清露
秀着彩虹的恩爱;祖传的
药性,对治疗疟疾有用
尤其适合提着短裤自大无疆之人
在野地疯长,热衷于制造绿色风暴
千金不换;短暂的一生埋葬在枯萎里
卑微的小事物,渴望受到注目
听那山风吹过的口哨,劲道、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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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往早晨的期待排成长龙,鸣声四起
城市淹没在躁动中,乱象偃旗息鼓
人行道的小转弯甩掉一个荒诞的尾随
一切都在加速,风声异常兴奋
掠过有人在缓坡上的张望,像今天
一不小心即变烟尘,散落一地
他指点的江山,他梦想的疆域
被旭日照见,被晓星涂抹
与一场风暴的谈判意在消灭古老的敌意
终于,篡改大地的身份得以完工
录制的真相无法为真声的岁月作证
阳光依旧热辣,在巨石的脸庞噼啪作响
箭镞的追问,消失在灵魂的界面
尾羽刷过的天空,一烟远逝
断弦收走叹息。一列火车拖动惺忪的双眼
疾速滑行的留白,戛然而止
韩作荣:长诗《空白带》,是借鉴西方现代诗的写作方式已近纯熟的作品。诗注重的是一个“隐”字,是语言表达魔术般的隐秘,是诗整体的隐喻。“大地的鼾声,被一支香烟宽恕”,“一只蚊蝇掉进书页,葬身福海”,这样俯拾皆是的诗句已使现实变形,成为一种“专制性幻想”再造的世界,诗中仅存的一点现实残余,亦“作为它迈向自由的起跳之处”(弗里德里希语)。其注重的不是心灵,而是复杂的灵魂状态。正如长诗的题目所提示的,其主题是具有多义性的空间,诗之本质系由虚无支撑。
罗继仁:《空白带》是一部极具探索性,前卫而气质纯粹的本土当代汉诗力作。作品意在表现“人世之重”,试图展现当代汉诗的力量,现实之“重音”是贯穿整首诗歌的“主线”。正如瑞典诗人特罗斯特罗姆所言: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诗最重要的任务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更真实的世界是在瞬息消失后的那种持续性、整体性,和对立物的结合。
霍俊明:芦苇岸以“空白带”的方式呈现给我们既熟悉又不无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他所设置和安排的场景、氛围和纹理清晰的细节都真实得像一个个我们所不愿意接受的遥远的“寓言”,也像一个个抹不去的真实与想象相夹杂的白日梦。它们所构成的温暖、寒冷、空无、实有、黑暗、明亮共生的景观让我们有些对现在这个世界心生恐慌。面对着这些现实化和想象性同时呈现的场景以及经过诗人过滤和再造性的象征性空间,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无边的场域。那一切曾经如此熟悉,而今天这一切只能在冥想中现身。而诗人和诗歌所面对的疼痛的时间不能不承担起黑白照片的挽歌的质地。
未 凡:长诗《空白带》,洋洋万言,以异乎寻常的想象力、联想力、表现力,以意象、以隐喻、以神韵汇成大海翻滚的波涛,形成一泻千里之势。长诗对社会、对人生的透视,有一种穿凿力和厚重感,无论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势方面,都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庄伟杰:作品的书写充满着疼痛感、悲悯式乃至荒诞性的现实人生,便是他心中现实世界的写照。当诗人面对现实时,他选择用冷峻的眼神默默注视生存境遇,并通过对现实的多重逼视来见证人性和灵魂的力量。他笔下构筑的现实世界,是一部观照生死、美丑、爱恨、善恶的组歌。
单永珍:《空白带》是大诗,很奇妙。贯穿着强大的气场,诗人调动各种感觉系统,对历史与现实,存在与想象,心灵与幻象进行一次集团式扫视,其批评精神与自我拷问,为当下诗歌增添了异数。
马振宏:《空白带》是芦苇岸沉潜五年多时间精心创作的一个力作,今年第一期的《中国诗人》全文发表前后引起了强烈反响。诗人以悲悯的心怀写出了现实人生的荒诞,以他者的视角冷峻地注视着人类的生存境遇,对现实人性和灵魂的力量进行了深切的反思,对生死、美丑、爱恨、善恶进行了天问般的叩问。 “世界流放了他小小的高调”,“他的手不停地在身上划动,不放过每一根体毛,而骨头的喧响/从低音向高音匍匐、跳跃,止于彩云”。在优美而凄婉的诗行中,诗人对他者善感多愁的心灵世界进行了细腻的展露,就像韩作荣先生的简评所说的那样,本诗注重的是一个“隐”字,是语言表达魔术般的隐秘,是诗整体的隐喻。
注:创作于2011年6月14日—9月19日
全诗相继刊发于2012第1期《中国诗人》“长诗卷”栏目和2012第3期《中国诗歌》“探索频道”,另外,《西湖》《江南诗》《文学港》《六盘山》等期刊相继选节刊载,并被中国现代文学馆写入《2012年度中国文学发展状况》(《人民日报》2013年4月23日第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