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在多伦多公交车上哭泣的小女孩,你现在还好吗?(后篇)
看过昨天的前篇后,现在欢迎你来听听后续的故事。
那天,接到久违的小艾的电话后,我俩迫不及待地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5年过去了,我忘不了小艾在多伦多39路公交车上抱着我痛哭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依然有心痛的感觉。
这几年,有时候也会突然地想起她,想起这个有着月牙般眼睛的小姑娘,总会在心里问上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但是,原谅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弄丢了。所以,没有办法听到你的回答。
我真的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5年后又找到了我。
虽然我采访过很多人,但是,这个小女孩,可能我对她付出了比较多的个人感情,她能来找我,我感动,也开心,就像又捡回了一个自己喜爱的许久不见的宝贝。
在去见她的路上,我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当看到她像豆芽一样窜高了好多却还是像豆芽那么瘦,怎么就觉得5年前的情形就像发生在昨天,恍惚间,她已经扑了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鼻子突然就酸了……
小艾已经18岁了。我问她在哪所大学,她摇摇头说:还在读12年级。
发生了什么事?
她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这5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前4年多我应该是处于抑郁症的状态吧,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很可怕,但我其实当时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我惊,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她笑了,说:因为,嗯,我觉得找你也没什么用。
这小孩,说话还是像5年前一样直接。但是,我也必须承认,找我确实没什么用,我开导人的能力很对不起自己曾经的专栏性质,基本上我只是个听众和记录者。
父母离婚可能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有多大?
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父母离婚可能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有多大。他们会怎么面对缺失了双亲共同陪伴的生活?也许,还好,但也许,非常糟糕。
很不幸,小艾属于后者。
5年前,虽然我写了小艾的故事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她得到了同情和大家的鼓励,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起到她希望起到的效用,她的爸爸妈妈还是离婚了。
她跟着妈妈继续生活在原来的房子里,周末会有一天和爸爸在一起。他们对她很好,几乎百依百顺。但是,她就是觉得难过。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意思了,爸爸妈妈都不愿意为了她而保住一个家,那她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话?想让我好好念书吗?偏不;想让我乖一点不要被老师投诉?偏不;想让我继续练钢琴?偏不……
她的爸爸妈妈想必是伤透了脑筋吧,因为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一开始,他们还好言相劝,但渐渐的,他们也没了耐心。可是,他们发脾气,她也脾气大,她甚至威胁他们说要报警说他们家暴;她在学校会故意闹事,就是为了让老师把爸妈请来,她就是想让他们不顺心,生活不顺心,工作不顺心。有一次,爸爸指着她说,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坏?她立马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往自己的手掌上猛地一戳……那次之后,爸妈再也不敢跟她发脾气了。他们开始尽量避免和她多说话,大概他们信奉“说多错多”的理念吧。
但其实,他们的女儿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强硬。其实,她经常偷偷地哭,其实,每天晚上,她都觉得很孤单,虽然有妈妈在,她还是觉得房子里空荡荡的,她害怕,胡思乱想,伤心,失眠。
可是她不愿意把这些说给爸妈听,从她知道他们真的离婚了的那天起,她就对他们关上了心门。
小艾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对爸妈离婚这件事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甚至她曾经的朋友们也都很不理解,因此她们的友谊也渐行渐远。
也许我太脆弱敏感?也许我太偏执?也许我太追求完美?她反问我,看得出来现在的她对于曾经的自己很是无奈。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操碎了心。
现在她能够理解了:其实,爸爸妈妈分开对他们是好的。但是这种理解,对于孩子们来说可能是很难的,小艾说:我和不少小孩一样,在小的时候是不能理解的,我们只想和爸爸妈妈齐齐整整地在一起,我们无法承受这种巨大的生活转变。
我也很无奈,毕竟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真的觉得,当父母们发现他们无法安抚孩子情绪的时候,应该去求助于心理医生,这在加拿大是很正常的事。
妈妈再婚,和男生的一次离家出走。
在那4年多里,她觉得生活太不美好了。1年后,她的爸爸妈妈都分别谈起了恋爱,他们本来就有点躲着她,有了爱情后陪着她的时间就又少了一些。2年多后,她妈妈再婚了,对方是一个白人。
对于这位继父,小艾说起来有点谨慎,看得出来她在反省,也看得出来她当时对他的态度肯定没这么谨慎,她是这样说他的:他表现得是很温和,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对我很冷淡,我知道他对我没父女感情,所以我也不叫他爸爸。但我现在也不讨厌他了,毕竟他也不欠我什么,也没有对我很差。我仍然不叫他爸爸,但我愿意和他像晚辈和长辈一样友好相处。
对于妈妈再婚这件事,小艾曾经强烈反对过,哭啊,闹啊,甚至离家出走。
你知道吗,我是和一个男生一起离家出走的,小艾看着我说。
男生?那,那,怎么样了?我问完了,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
果然,被这小孩看在了眼里,她笑了。然后,用一种安慰我的语气说:放心吧,我们没发生什么,他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他,只是刚好我俩都不想在家呆了。
那4天里,他们先是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多伦多附近的一个小镇,因为有很长一段路是不通公交车的。那个男生在那里有亲戚一家去旅游了,他以前曾经找机会偷偷配了一把钥匙。他们买了一些汉堡包,从家里拿了几瓶水,就准备“驻扎”在那里了。小镇上的纯朴邻居曾经见过那男生,当时正是暑假,就信以为真他们是来帮忙看房子的。
为了不让双方父母报警,他们隔一天会分别给父母们的手机发个短信,只有2、3个字,不是怕他们担心,完全是出于以下理由:既然有音讯,应该也无法报警吧。看来,他们想得还很周到呢。
我问她:那几天,你们过得如何?
她脸上带着点不堪回首的表情说:很无聊,很无聊,吃得不好,只有面包和零食,镇上太安静,后来还停电了……
总之,最后他俩自觉自愿地回家了,因为他们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干嘛要让自己受这份罪呢?
那之后,她有时候会激励自己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就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了,然后这段时期她的功课就会好一些;但过不了多久,她就又自我放弃了,觉得生活既然不美好,为什么还要好好生活呢?这是她那时的口头禅。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还惨”
1年前的一次意外摔伤,倒意外地完全改变了她。
那天,她下楼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造成骨折;在家养伤期间,她变得更加忧郁和烦躁,并且多次自残,最后她爸爸妈妈只能带她去精神科医生那里治疗。她休学了1年。
对于这段经历,她似乎不愿多谈。
但是,她说:我感谢这次摔伤。
因为她的情绪问题,让她的爸爸妈妈束手无策,他们去社区中心寻求帮助,然后就有了一位义工姐姐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她的天使。
这位义工姐姐那时还是多大的学生,她也在一间残疾儿童活动中心做义工。她跟小艾说:我带你去看看那些孩子吧。
在那里,小艾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还惨。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些残疾孩子大多都很快乐。有一个12岁男孩,因为车祸被截肢只能坐轮椅,可是他告诉她,他将来要做个摇滚歌手。
他跟我说,我给你签个名吧,等我成了世界上第一位无腿摇滚歌王的时候,你就可以卖签名啦。说到这里,小艾眼睛红了:我一直记着他的哈哈大笑声,我一遍遍地问自己,身体健康的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呢?
小艾说:姐姐,5年前我曾经问过你,塞翁失马,真的焉知非福吗?那时候我觉得这是自我欺骗的废话。但是,我现在觉得,是这样的。我很想告诉和我有同样经历的孩子,不要让痛苦成为放纵自己的理由,要学会自我解救,及时地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走出来之后,你会发现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还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