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道诗词】袁枚：吟罢自书竹，茶烟吹入窗
五绝·偶成三首其二
〔清〕袁枚
吟罢自书竹,茶烟吹入窗。
轻云含雨重,孤蝶得花双。
（清）罗聘《袁枚像》，纸本设色，
158.5厘米×66.7厘米，
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
【品注】袁枚(1716—1798),字子才,号简斋、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他反对儒家腐朽的道统,也不信佛不信道,高举“性灵”的大旗,“两脚踢翻尘世 路,一肩担尽古今愁”。又独独拈出“情欲”二字,劝人趁青春年少, 及时行乐,俨然一副享乐主义者的做派。然而在清代文字狱后沉闷禁锢的文坛,却是一种积极的反叛。他辞官回到南京后购得随园, 倾其所有,将日渐荒芜之地改建成一处典雅的园林,不设围墙藩篱, 供游人随意游览赏玩,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免费开放的公园。公园门口有一副对联 :“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袁枚偶作的这首小诗,处处都透露出雅道内容。从“吟罢自书竹”来看他是有画墨竹的,不过是聊以自娱不流传于世罢了。童仆在屋外煮茶,“茶烟吹入窗”,不由搁笔出去吃上一盏。后两句可见屋外的活泼生趣,空中轻霭凝聚,云脚含雨,两朵花儿摇曳上下,一只蝴蝶左右逢源,如同随园主人一般在雅与俗之间出入自如。袁枚的诗词造诣自不必说,他对茶叶的储存、烹煮的火候、冲泡的方法都有独到的见解,对喝茶的环境、配乐都有讲究,以 至于有人感叹说,喝了一辈子茶,到随园后才算是喝了第一杯好茶。不知道袁枚是否插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爱花之人,不然也不会有“水云深处抱花眠”的句子。在罗聘为他画的小像上, 袁枚就如“孤蝶得花双”,手拿一枝两朵黄菊,眯眼观瞧世人。他雅好收藏,随园之中“奇峰怪石,重价购来,绿竹万竿,亲手栽植。器则用檀梨文梓、雕漆戗金,玩物则晋帖唐碑,商彝夏鼎......” 随园主人还是个老饕食神,他写的《随园食单》记录了数百种南北大菜、东西小吃以及具体的配方和烹饪方法。当然,他也好色好游玩,但毫不隐讳。同时代的“正经”文人笑话他乃至痛斥他, 如同看待今天的“网红”,但他们或许想不到袁枚“红”了三百多年, 而且还将继续“红”下去。袁枚浸淫雅道的方式不一定值得众人效仿,但他对雅道的态度却是值得学习的,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而是不拘一格地活出自己的风雅。
（清）丁以诚《袁简斋先生小像》，
纸本设色，135.5厘米×66.5厘米，
山东博物馆藏
借以上 14 篇诗词,简单谈了一下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雅道内涵,包含了雅道八项茶道、花道、香道、琴道、书法、绘画、收藏和诗词,其内在和外现的精气神是相同的。需要说明的是所谓的精气神,是广义的中国古典哲学概念,“精”是构成事物的基本要素 ;“气”是这个事物运行的内外环境氛围 ;“神”则是其与生俱来的神识,不过可能需要通过后天的修行去发现。如果将雅道比喻为一个人,可能会方便理解一些。
雅道的“精”,应该是“真”和“趣”,这是雅道生存和传承之本。这本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平等无差的,只因后天的流俗蒙蔽了。另外,如果一个人了无生趣,恐怕早已自寻短见。这个“真”和“趣”似乎不好把握,但如果我们回到最初婴儿的状态,就容易理解了。东坡先生就是这样,如孩童般表达自己的想法,从不藏着掖着 ;如孩童般发现生活的乐趣,满心欢喜着,乐此不疲着,正如老子所说 :能如婴儿乎?
（清）叶衍兰《袁枚十三女弟子湖楼请业图》（局部），
纸本设色，32.5厘米×467.8厘米，
浙江省博物馆藏
雅道的“气”,是“简”和“闲”,这是雅道的内在和外部环境。很多人说,我没钱又没闲哪里雅得起来?这就是说他没有雅的环境氛围。当然,有钱有闲是相对的,雅道崇尚的不是奢华而是简约, 这个“简”恰恰是对治“贫者无雅事”错误观念的良方,陋巷斗室,明窗净几,瓶中一枝花,案上一杯茶,一样可以雅到天荒地老。至于“闲”,一个终日忙于俗事的人确实很难感受到雅。这个“闲” 字,除非退了休,多数人是要靠“偷”的。或在候机等车时“偷”, 或于孩子熟睡后“偷”,若能“偷”得半日,已是极奢侈的了。
雅道的“神”,则是“禅”和“隐”,这是雅道内在的神识。不过,这里的“禅”是一个广义文化符号而非单指佛教概念,而 “隐”也是如此,并非纯粹的道教概念。许多文人雅士都已指出雅道应该合乎于禅,雅道活动就是参禅的一种方式,从中体悟禅理, 获得禅悦。“隐”则是中国历代文人的精神追求,遗世而独立的追 求,独智而入圣门的追求。无论是大隐还是小隐,都令人高山仰止。
（清）叶衍兰《清代学者像传·袁枚》，
纸本设色，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如果我们能了解并把握雅道的精气神,也就是真、趣、简、闲、 禅、隐,那么我们就能在这条雅道上景行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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