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庚子初一夜忆 文/余成

父亲刚去世那晚,我跪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冷风嗖嗖,百鬼呜喑,我手捧《大愿地藏王菩萨经》于父亲棺木前诵读,期望能超度他的灵魂,让他早日脱离六道轮回之苦。父亲不认字,我担心他听不懂经文里的文言文,我有意放慢语速,带有感情色彩的去读,哪怕他能听懂一句,或者进入地藏王菩萨经的磁场,那就是和佛家有缘了。父亲在世时“嗔”心很重,不相信鬼神,性格执拗倔强,但是本性善良,从无坏心。此番命归黄泉,幽府一路颠簸,沿途所见所闻定会让他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判官在土地庙点卯之时,考证史料家谱自会看到阳间有佛门亲人,自然会网开一面,让父亲在过恶犬岭时免遭恶犬袭击,入殓时,我特意把父亲眼镜给揣在中山装的兜里,父亲耳聋,眼睛不好使,临终前两日不慎跌了一脚,摔伤了胯部,想到他又聋又瘸的被两个如狼似虎的阴兵一路推搡着路过野鸡岭,被猛如鹰雉的雄鸡飞扑袭击时,我心如刀绞,万箭穿心。

望乡台上,父亲步履蹒跚地回首阳间,他心里有太多的割舍和牵挂,女儿残破的婚姻和孙子未知的前途让他内心痛楚,更为揪心的则是自己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妻子,长夜漫漫,多病体弱的妻子将如何度过余生。英雄末路的父亲惟有长叹一声,洒泪转身,在阴兵的催促下,一路逶迤至地府深处,接受各路判官的拷问。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有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求忏悔。此刻,阴风阵阵的灵堂已然有了佛家的气场,棺木前面目狰狞的夜叉画像露出了慈和的笑容,纸幡和花圈营造出的诡异凄惨的灵堂渐次弥漫出温暖的佛光。我诵读的抑扬顿挫的地藏经文打磨着灵堂的每一个卵生胎生湿身化身,有想非有想的生灵。



灵堂隔壁絮絮叨叨聊天的妹妹和兄弟一度让我心底烦躁,却因为已经入定,不能呵斥阻止他们,当诵读到地藏经下卷,“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偈语时,隔壁的妹妹和弟媳鼾声如雷,零下十几度的灵堂里让我有温暖如春的感觉,拴在父亲棺木前守灵的大公鸡听到妙处,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这是一只有慧根的公鸡,我相信他开悟了。《地藏王菩萨经》分上中下三卷,五万多字,我从子时两点一直读到凌晨六点,居然没有腿麻口干。父亲就睡在我面前的棺木里,遗像里的他慈祥的看着我 ,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读下去。我鬼使神差地放下经书,起身去看躺在棺木里的父亲,被病痛折磨了23天的父亲此刻安详地闭着眼睛 ,消瘦的面孔变成了蜡黄色的。他睡的好安逸,是啊,自从查出肝癌住院后,父亲彻夜被病痛折磨,吃不进东西,让我心如刀绞。

1月23日那天,我牙疼难忍,在医院里看牙一直到下午三点,收到侄女发来的微信  ,说父亲吐血了,我急匆匆赶了过去 ,此时的父亲已经气若游丝,他艰难地看了我一眼 ,拉住我的手说道 ,余成啊,我不行了 。我抓紧他的手含泪安慰道,爸,你没事的。

父亲艰难地呼吸了一下,用尽力气说到,我攒了六千块在你妈手里,你拿去买棺材吧。我强忍住泪水说,爸,你放心吧,墓地我都买好了。

父亲不再说话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他的眼珠也僵硬了,我急忙招呼弟弟说,快来帮忙穿衣服。

兄弟俩一阵手忙脚乱的给父亲穿夀衣,我抱着孱弱无力的父亲,看弟弟满头大汗地穿衣服,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母亲在旁边手脚发抖着哭成泪人。

穿好衣服的父亲已经咽气了,我坐在旁边点燃一棵香烟,在烟雾缭绕中,呆呆地看着永远睡着了的父亲。

岁在庚子初一子时余成伏案痛哭后有感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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