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高才：“为有襟怀窥皎月，敢倾肝胆启先河”
导读：
著名哲学家、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前校长陶德麟（1931-2020）先生，是我十分景仰前辈学者。陶先生2020年远行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特追授陶德麟教授“全国优秀教师”荣誉称号。追授决定号召：全国广大教师和教育科研工作者向陶德麟同志学习，为党育人、为国育才，争做党和人民满意的“四有”好老师，努力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
陶德麟先生纪念文集
珞珈山的顶天立地，东湖通江达海，接纳百川，与武汉大学的名师巨匠交相辉映。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著名哲学家校长李达，既与毛泽东结下了相互信赖的情谊，又因反对神化领袖的“顶峰论”而殉道。陶德麟是李达亲手选定的学术助手，由李达主编、陶德麟执笔的划时代巨著《唯物辩证法大纲》影响深远。李达开创了武大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陶德麟将这一学科优势传承开新，自己也成为武大的名师与校长。
裴高才著《胡秋原》首发式暨作品研讨会现场一角
笔者与陶先生的文墨交往始于创作《胡秋原：从抗战巨笔到两岸“破冰人”》一书上。陶公生前系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曾担任武汉大学校长，是我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教育家。于2020年5月24日17时因病于武昌鹤归道山，享年89岁。作为一代名师大家，陶公给我的印象是温良谦和，平易近人，行为世范。即使对素不相识之人，若有求于他，他也乐于伸出橄榄枝。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了与陶老校长的神交与笔墨交往旧事——
陶德麟题词的裴高才著《胡秋原：从抗战巨笔到两岸“破冰人”》
笔者最早知道陶德麟先生的雅号是1980年代初。那时，笔者是一名教书匠——湖北黄陂二中高中的《辩证唯物主义》教员。这门课分唯物论、辩证法与认识论三大块，记得在讲认识论时，我曾引述陶公发表于《哲学研究》1978年第十期的《关于真理标准的几个问题》一文的观点，拟定了几道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阅读题、多项选择题与论述题。其中一道简述题因命中当年高考预选题，而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时至1988年10月5日，笔者到设于黄陂一中校园内的县教育局办事，正好邂逅了著名爱国学者、“两岸破冰第一人”胡秋原先生还乡回母校黄陂一中（原前川中学）重游。
左起胡秋原与贾亦斌在黄陂胡家祖屋
胡秋原（1910-2004），本名胡业崇，湖北黄陂人。著名作家、学者、教授，台湾资深“立委”与《中华杂志》发行人。前川中学是其父胡康民创办，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为首任董事长。胡秋原是该校的首届学生与第二任校长。此次跨越台海重回母校，他捐赠了3000美元作为学校奖学金，勉励母校学子茁壮成长。学校则回赠了当年的“黄陂前川中学同学录”，上面有胡先生任校长时的题词：“一须有志，二须有识，三须有恒。”
胡秋原激动地把它捧在手中，翻开第一帧，竟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留影。他喜出望外，站起身来，指给妻子敬幼如和女儿看，留下了美好的一瞬。随即，胡秋原触景生情，欣然命笔，挥毫赋七绝诗一首。诗云：
一别校园四十年，欣看黉宇信倍添；
勤仁诚勇当年训，地隔时移心自联。
收入裴高才著《胡秋原全传》的胡秋原为前川中学题词
胡秋原也是从这里考入武汉大学（时为“武昌大学”）的。此次陪同伯父还乡的武大教授胡念苏告知，同年10月4日，胡秋原访问母校武汉大学时，武大常务副校长陶德麟（1931-2020）先生，精心组织了唐长孺、刘绪贻、萧萐父、胡国瑞、陆耀东等三十多位著名学者，同这位杰出校友亲切座谈。
胡秋原抚今追昔，感怀曾在母校参加中国共青团，编辑《武汉评论》与《中国学生》等，并首次以“胡秋原”为笔名激扬文字投身大革命洪流过往。正是当年在母校接受文化启蒙，让他开始服膺被列宁誉为“俄国马克思主义之父”的朴列汉诺夫的文艺观，继而留学东瀛，完成了洋洋七十万言的中国第一部《唯物史观艺术论》巨著。
《唯物史观艺术论》出版前，鲁迅先生曾向胡秋原赠送了俄国朋友寄来的朴列汉诺夫肖像；出版后，受到了第一位翻译《共产党宣言》中文本的陈望道教授的高度评价；更是胡氏闯入文坛的扛鼎之作。在母校座谈上胡秋原表示，在他百年之后，拟让子女将自己的著作及藏书悉数捐赠给母校武汉大学，让其书归故里。
《唯物史观艺术论》完整一册：（胡秋原著，1932年出版）
无独有偶。作为母校的又一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陶德麟教授曾在武汉大学老校长、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新中国哲学会前会长李达教授的指导下，执笔完成了高校教科书《唯物辩证法大纲》（原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大纲》上篇）。在新中国哲学发展史上, 这部理论巨著是继艾思奇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1961年版）教科书之后的又一重大理论成果。
胡、陶二公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还是以诗纪事的诗友。临别前，胡秋原欣然命笔赋七绝一首，勉励校友协力弘扬中华文化精神，播撒桃李芬芳。诗云：
四十年后回母校，犹如老大归故乡。
但愿后昆齐努力，共掬心血光炎黄。
陶公在介绍了武大改革开放后的全新变化后，也情不自禁地吟诵了《赠胡秋原先生》一律回赠胡公，赞赏其爱国情怀与学人本色。
武汉大学前校长、著名哲学家陶德麟教授生前手书七律
引文云：胡秋原先生以耄龄不辞艰险，为祖国统一大业奔走呼号，精诚比日月，直声动天地。今秋原先生重访母校武汉大学，把晤甚欢。谨呈一律，聊申钦敬之忱！诗曰：
一水盈盈怨逝波，别时苦比聚时多。
炎黄余烈千秋史，华夏新功两岸歌。
为有襟怀窥皎月，敢倾肝胆启先河。
风尘万里非虚掷，指日同挥御侮戈。
随后，经陶公推动，笔者从中襄助，胡先生的子女遵照其父遗愿，多次来武大与郭齐勇教授商讨捐赠事宜。于2008年初，将胡先生的著作及藏书与其主编三十年的《中华杂志》全套，以及大量的手稿、信札、照片、聘书、委任状等珍贵资料共计249箱8000余册，从台湾运抵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另分赠书刊于武汉图书馆与黄陂一中、三中与实验中学等。武大哲学院即派专人负责整理，并设立了“胡秋原藏书室”；同时，组织力量对胡氏的生平与思想做了深入的研究，并取得了一批成果，国内其他科研机构也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陶公与胡先生及其亲属对武汉大学的一大贡献，也是两岸文化交流的一道风景。
右起胡秋原亲属胡念苏、徐兆光、胡武苏在武汉大学“胡秋原藏书室“
为了激励家乡学子刻苦向学，尤其武大哲学和历史学专业研究生奋发进取，胡先生的子侄、女婿先后设立了“武汉大学胡秋原-敬幼如奖学金”、黄陂一中奖学金等。同时，他们还将黄陂老家政府发还的祖屋，重新翻修一新后捐赠给老家长轩岭街道，在海内外产生积极影响。
胡秋原2004年5月24日在台北仙游后，陶德麟虽已卸任校长，但他仍然利用其影响力参与纪念这位爱国校友的活动。时至2010年端午节，已是耄耋高龄的陶公出席了海内外在武汉大学举行的纪念胡秋原百年诞辰学术研讨会开幕式，并作了题为《纪念胡秋原先生》的感性致辞。
裴高才向陶德麟（右）赠送《首义大都督》
2018年，当获悉拙作《胡秋原：从抗战巨笔到两岸“破冰人”》即将由九州出版社付梓，陶公亲笔泼墨挥毫重书旧诗以贺。我想，“为有襟怀窥皎月，敢倾肝胆启先河”的诗句既是对胡、陶二公毕生光风的高度概括，又可鉴赏先生的翰墨！
此后十余年来，笔者陶公邮件频繁往返，直至2010年端午节武汉大学举行胡秋原百年华诞学术研讨会，我才首次看到坐在第一排的陶公背影。席间，作为研讨会主持人的著名哲学家郭齐勇相告，是陶公让他一定要通知我与会的。2011年在江汉大学参加一次研讨会，我才向陶公首次零距离请益、敬酒，当即以刚刚出版的《首义大都督黎元洪》相赠，并留下了美好的孤版照片。
陶公晚年
据悉，教育部在追授陶德麟“全国优秀教师”荣誉称号的决定中，号召全国广大教师和教育科研工作者以陶德麟同志为榜样，学习他绝对忠诚、爱国奋斗的崇高品质，学习他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赤诚情怀，学习他立德树人、关爱学生的高尚师德，从本职岗位做起，刻苦钻研、奋发进取，不断增强责任感和使命感，把毕生追求融入到为党和人民事业不懈奋斗中，把爱国之情、报国之志融入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才智和力量。
（鸣谢刘文华、熊唤军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