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这样的,活该一辈子屌丝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遇到王哥的那天,他静静地坐在广场角落,和所有修鞋匠一样等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到来,粗略地扫了一周,大概是因为眼缘,我把手里的球鞋交给了王哥,坐在边上玩起了手机,王哥叮叮哐哐地缝补起来,话匣子也一下子打开了。
王哥说
爷爷做了一辈子鞋,父亲修了一辈子鞋,我也只能缝一辈子鞋了。
从我记忆开始,爷爷就整天在家里做鞋,父亲整天就背着小木箱去广场修鞋,妈妈身体不好,我只能跟着爸爸一起,年龄小就爱乱跑,父亲没办法就把我和他用绳子系在一起,路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父亲耍猴似的,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
上学以后,因为父亲的身份,难免被人瞧不起,也就整天被人欺负,我不知道怎么去回击,毕竟身板弱小,每天只能忍受着,父亲偶尔看出些许端倪,去学校和老师反应,老师也会对其他人进行批评教育,但这从来都没能减少别人对我的欺凌。有一年夏天,天突降暴雨,我连走带跑去帮父亲收拾摊子,父亲仓忙之中给我说了一句话:儿子,你要逼自己优秀,然后骄傲地生活。不过当年年纪小,我并没有完全领悟这句话,只以为父亲是让我好好学习。
这样的生活一成不变地到了18岁,高考,那年我是咱们区里第十名,考到了上海的NB大学,在我那个年代,这就无异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开学的时候我也没让我父亲送我,说实话,我觉的丢人,他没有一件新衣服,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据我母亲说那还是爷爷年轻时候的衣服,我甚至惊诧那些衣服是什么布料做成的。
虽然我家也在大城市,有着一所不大不小的院子,但当我走进上海的时候,我还是被那繁华的霓虹灯惊呆了,也是运气不好,宿舍的三个舍友非富即贵,都是二代,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走到哪里都是光彩熠熠,而我却衣衫褴褛、捉襟见肘,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多特么的不公平,凭什么别人可以挥金如土,而我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需要省吃俭用,我想大概就是那时候我的心里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开始出去打工,我想去做家教,可人家看着我的衣服就摇摇头,仿佛我接近半步就会让人家身份跌价,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家教机构,不同阶层的家庭有着不同的教育需求,他们不单单需要一个会上课的老师,素养、气质、甚至颜值,都是他们选择的标准,很显然我并不符合条件。我也曾想放下尊严,去一些中小教辅机构,但是我堂堂名牌大学生就是为教你一个土里土气的孩子?为什么我要去好的,因为我想改变,我想去看别人的盛世荣华,我想看看别人的富贵花开,我想看看别人的香车豪房……
最终,我放弃了家教,舍友大概也看不下去了,介绍我去了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做服务生,站在那栋别墅下,看这光彩熠熠的法拉利、悍马、阿斯顿马丁、乔治巴顿、劳斯莱斯……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我站在每一辆车前,把它们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看这那些土豪富婆,我恨他们,在他们眼里钱不过是一张张没用的废纸,随便捏出一沓就可以施舍他人,但我没有表现出一丝丝不满,做了一个月后,我再也受不了别人鄙视的眼神了,我放弃了这份兼职,开始安心在学校里面过着自己紧巴巴的生活,我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行走在校园小路上,没人能看到我的真面目,机房免费的时候我就去玩玩网游,其余时间便是一个人在操场发呆,成绩勉强过关到了大四。
大四意味着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与实习、工作的事情,导师三天两头的开会,大概是因为大家忙,开始还是一起后来就轮流单个去了,小组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毕业答辩的时候别人都是一次性通过,而我却被倒是一次次拦下。我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好过,很久以前就听别人说论文要过必须给导师好处,有钱的奉钱,没钱的上色,那两个男生家境还不错,那两个女生姿色也不错,他们一定是和导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凭什么我过不了,他们那么轻松?想让我走后门塞钱?门都没有,我就不给钱!其实,那时候别人的论文都是精心准备的,只有我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论文牛头不对马尾,我自己不反思,却怪罪别人,现在想想,也是没谁了。
毕业找工作的时候,班里少部分同学考上了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有的去了国企,大部分都去了民营企业,我投了近百份简历却石沉大海。我想着考公务员,舍友告诉我考公务员都是家里有政治背景或经济实力的,就算侥幸进了面试也会被人家分分钟干掉;我想去国企,舍友告诉我国企大部分都是子弟企业,代代相传,像我这样进去的,被人家分分钟孤立;最终我只能选择进民营企业。刚进JCD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小翻译,每次领导都会给大家分配翻译任务,我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我知道自己的英语是很不错的,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加大了我的工作任务量,不然为什么永远都是我加班,一怒之下我就离职了。走得那天,主管告诉我,应届生到公司的任务量其实只有老员工的80%,之所以做得慢是因为翻译技巧欠缺,而我又不愿和前辈沟通,只是埋头苦干,事倍功半。
后来我又去了三四家公司,不是工资低就是没日没夜的加班,而当年那些有权有势、有钱有财的却整天炫耀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看着大上海的夜景,徒步在浦东,我发现自己的人生真的可悲,我的父母没有本事,没能给我足够的资本,我胸怀大志却壮志难酬,我没有资本去创造神话,望着浦江,我决定回去了,回到我来的地方。
回到家的那天,父亲没有出摊,他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烟圈一缕缕飘起。
“来,你坐这。”父亲徐徐说出一句话。
我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父亲对面。
父亲说
儿子,你可能不记得了,在你小时候,我对你说过一句话-你要逼自己优秀,然后骄傲地生活,可惜你从未领悟这句话。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富可敌国,有的人衣衫褴褛,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你抱怨我不能给你优越的物质条件,你抱怨我不能让你在人前扬眉吐气,我承认致我无能,可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可是你不能,你不是花草树木,天生天养,依靠阳光雨露就能活着,可就算你是,它们也会为了更多的阳光争取往高处走。你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你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尔虞我诈,总是觉得这是钱权的世界,可是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大学同学里面就没有农村的孩子吗?他们现在难道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吗?你的眼里只有钱、只有权、只有各种肮脏与不公,所以你选择自暴自弃,所以你毕业困难重重,所以你工作一直不顺!
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不想着如何让自己更加优秀,却想着体面生活、受人尊重,你看看这个世界,每天有多少人在努力地生活着,逼着他们自己一步步优秀起来,然后在这个充满搏杀的社会中有尊严地活着,这也是世界的面目和真相,你有多努力,你有多优秀,世界就会给你回报多少自由与尊严,这是个吃人的时代,但这也是个努力依旧会有回报的时代。
王哥说
父亲说完之后,给了我一套修鞋的工具,让我以后跟着他学习修鞋,至于修好鞋后做什么,那是后面的事,在家我什么都不做,跟着父亲学了一年多修鞋,父亲把他的所有手艺教给了我,昨天他对我说:“出师了。”今天是我出摊的第一天,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坐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屌丝,不过就我这样的,活该一辈子屌丝。
修完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看着手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针脚,我笑笑,没有说一句话,走在渐渐暗淡下来的高楼间,我想起了那句经久不衰的网络用语:屌丝终有逆袭日。
嗨,我是墨瀚霖,追逐残留于笔尖与键盘的文(ER)艺(BI)青年,一个只为自己写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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