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蝉 || 颠倒的辈份
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我爱他们的勤劳与淳朴,但我又痛恨他们那种传统的重男轻女腐朽观念。自我记事起,国家的计划生育管的特别严,为了生男孩父母跟计划生育玩捉迷藏,每年我家都有个小妹诞生,然而也少不了被计划生育罚。
直到五妹诞生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可就在这紧要关头,母亲落下了月子病,茶饭不思。小妹也被断了奶,整天饿得哇哇大哭。奶奶只好给她熬面糊喝,有一天给母亲看病的乡村中医看见了责备奶奶,你这老年人每天给娃娃喝面糊,迟早会把娃折腾死。
晚上奶奶告诉爸爸,咱们没钱给娃买奶粉,光靠喝面糊恐怕不行,趁早寻个好家让娃逃活命吧?
爸爸托亲朋好友给五妹找下家,可每次人家来领娃,母亲看着已六个月的小妹连哭带喊,舍不得让人家抱走。
家里人生怕母亲再气出病来很犯难,就在这时爷爷建议让大姑妈领养五妹,人家家境好,也可以给表姐做个伴。因为姑妈就表姐一个独生女。可姑妈却说:“她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自已的生活来源都要靠表姐,不如让表姐领养五妹,表姐两个光葫芦(两个男孩),一心想要个女娃,叔伯坚决反对说这是“颠倒”辈份。
母亲哭着说:“这总比孩子送到别处老见不着强,再说了咱外甥女两口子挣国家工资,娃肯定吃不了苦,大家拗不过母亲,勉强同意五妹送给表姐。”
姑妈家离我们有两三里路,一有空她就抱着五妹来我家,津津有味地讲表姐两口子怎样善待五妹,母亲看着白白胖胖的五妹心里喜滋滋的,慢慢的病也好了。不知不觉五妹满周岁,她会冲着人笑也会咿呀学语,然而姑妈来我家的次数却由以前的一天一次变成了两天一次,甚至半年都不来。奶奶说:“姑妈要给表姐两口子做饭,没得闲空三天两头往咱家跑,实在想五妹了我们就上姑妈家吧。”
记得有一次母亲刚从台阶童车里抱起五妹,屋内就传来摔盘子的声音。只听表姐夫说孩子不懂事,表姐说等懂事就迟了,临走时姑妈告诉母亲:她舅妈,你只要照顾好身边的那几个娃就行了,这送出门的女儿就像泼出门的水。打这以后我们再也不去姑妈家。
可每逢过春节表姐夫便领着五妹给我们拜年,听着她在表姐夫的一声令下,舅老爷,舅奶奶,姨妈们我给你们拜年了……这些话时,不知大人们心里感觉如何,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转眼五妹上学了,每天从我家门前大路经过,面对她我们视如陌生人,尽管如此,大祸还是临头了。那一天早上,天下着毛毛雨。母亲看见五妹沒带伞,便叫到家里吃饭,结果第二天姑妈就找上门,说我们告诉五妹的身世,母亲再三解释,天下雨娃没带伞叫到屋里吃了顿饭而己。
可姑妈始终不相信,哭起了自已的委屈,爷爷奶奶从外面归来,见状,以为母亲得罪了姑妈,骂母亲忘恩负义,还添油加醋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是个暴脾气,跟母亲打闹了一场,母亲又病倒了,家里再次陷入困境,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去石场打工,我也被迫辍学了,在家里帮母亲洗衣做饭提笼给猪割草,闲了打些袼褙。母亲的针线活好,她教我做些花鞋垫、布鞋去街上卖,每次可赚四五十块钱。
十多年过去了,五妹考上了大学,可祸不单行,表姐夫患脑溢血而亡,那天包括我在内的堂兄堂嫂还有父母去哭丧,五妹发疯似的对我们破口大骂,站在一旁的表姐不但没责备五妹,还说她人小不懂事,让我们大人别计小人过。堂嫂气愤的责问表姐:“你还讲究人民教师,培养出恁没素质的大学生!”说完向门外走去,我也跟着。
回到家里,母亲跟父亲商量着,说表姐夫走了,得帮她们家一把,第二天让我们将一沓拾元、贰拾元的碎票拿到信用社换成了贰仟元的百元票给表姐家送去,就这样我们省吃俭用每年或多或少都给五妹供些学费。
大学毕业了,五妹有了自已的工作,还谈了位铁路工程师的女婿。婚嫁那天,表姐嫌我们人穷到城里给她女儿丢脸,就说城里地方小,只让娃她姑家、叔家几家(有钱)的嫡亲去。我们这辈份颠倒了,也就成了旁亲,失去了参加五妹婚礼的资格。
此后,表姐和她的两个都是教书先生的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过上了蒸蒸日上的日子,再也没跟我们这些穷亲来往。
六年后的一天下午,表姐突然提着礼物来我家,一进门就跪在父亲面前,说五妹患白雪病要骨髓移植。听到这话,当年表姐一家为了让五妹跟我们绝交所做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我斩钉截铁地告诉表姐,我们都是农村人,要下重苦力,谁的身体都不能伤害。
父亲斥责我:“你是老大,要动员几个妹妹,咱们不管咋说都是亲亲,一家人不能袖手旁观,明早一起去医院检查血型。
第二天,我们坐在公交车上,我委屈的想哭,一路都在向上天祈祷,千万不要让我们每个人的血型与那个视我们为敌的五妹相配……
到站了下车。这是表姐的声音,几个年幼的妹妹在表姐的带领下下了车,好奇的东张西望,我有点晕车坐在位子上还没来得及动,母亲就铁青着脸:“你不听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我哭着责备母亲:“都怪你一意孤行造就这世代孽缘”
这时表姐在外面又喊开了:“大舅妈快点下车。”我跟着母亲下了车。表姐搀着母亲,我跟父亲领着三个小妹排着队进了一家大医院。
表姐告诉我们就在此地别动,她去挂号,约半个小时,表姐来了,她又将我们领进了化验室门口,排好队挨个去做体检。体检完我们就坐在门口椅子上等侯结果。
时间过得太慢了,我有点熬不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人推醒,是父亲。他泪流满面地站在我跟前,娃,救救你妹妹吧?
我恨母亲一世的糊涂,怨五妹的无知,但我不能让可怜的父亲伤心,直接从父亲手里接过体检表进了献血室。
当五妹醒过来,一看到床边的我们,又开始往日的破口大骂,直到表姐告诉她,我们是为了救她而来时,她哭的鼻一把泪一把告诉我们,不是我不想认你们,而是这颠倒的辈份让我无法启齿。
表姐将母亲与五妹的手牵在一起,我将女儿还给你,过去千方百计阻止你们亲密来往,就是想让你外甥女婿死心踏地的把咱们的宏儿养大,宏儿快叫一声你的亲爸亲妈。
母亲笑了,父亲也笑了,我们一家人相依在一起,透过医院的窗口看到了天空又升起了一缕彩虹。
作者简介:何引蝉,70后,洛南景村镇人,业余文学爱好者,碎戏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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