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笔记：封闭期间的居家生活
梁东方
封闭的第一天，一天时间完全在家里，尤其上午在家里，还是很有点新鲜感的。想着隔离的日子里，正可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可以名正言顺地破除任何外界的打扰，心安理得、毫无愧疚。这是比节日休假更名副其实的放假。关起门来，享受一个又一个24小时的足不出户。
安心于此，不外出，不上下班，就有一种时空整体不割裂的完整感，好像有了长时间伏案的基础，而不必再总是像原来那样被打断了。虽然也知道专注与时间未必如此正相关，有了大块时间反而失了伏案的兴致的状态也未可知，但是生活刚刚改变的兴奋还主导着一切。
长久以来，还从没有在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在家里的阳台上体验过灿烂的阳光，阳光下的花开得如此明媚耀眼，将一棵小小的植物的美妙在严寒中以如此招摇的方式无声地呈现在你眼前，一见之下就好像听到了宏大的咆哮，让人感怀不已。
阳台上的花儿成了疫情期间封闭在家的日子里的陪伴，坐在阳台上早晨看晚上看，尤其在阳光下，它们的灿烂和明媚总是让人觉着这世界充满了生机和意趣。看之不足端详之，端详之不足便凝视之。
阳光穿透了花瓣花茎之后所形成的通透效果，将一朵花的里里外外的细致颜色分布全部呈现了出来，异常丰富。说一种花是红的，是黄的，其实都是笼统的说法，最多也就是从远处看，总体看是那种颜色。而即便是红是黄，在这样早晨阳光的照耀下，你还是能从红里看见黄，从黄里看见红。
这盆花一直以来都以为它是日本海棠、小玉树，后来核对照片是朱莲，还以朱莲为题描绘了它。不过今天经提醒，再次在手机上核对照片，居然是长寿花。当然，是什么名字现在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封闭期间陪着你灿烂开放的生命。
在北方，反而不像在南方那样，感觉有阳光的时间那么短暂。冬至以后已经20天了，天气在变长，只要没有雾霾，就少有阴天。干旱气候下，阳光天天光顾，从早到晚，光光亮亮地照耀。温暖明亮宜人安谧从容无争，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可以在阳光普照的阳台上体验到。
体验到冬日，三九时节的冬日，阳台上的阳光让人每每误以为户外的春天已经如这有暖气的房间一般地到来了。享受冬天的阳台是北方居住的一种季节福利。阳台上形成的这春天般真实幻象，正是四季中一段属于冬深之处的确凿好时光。
古人有一种观点，认为冬日宜读经。因为外面繁华落尽、冰天雪地，人可以安坐屋中而心无旁骛，意思是冬天里的人可以更专注。的确，在自己家里享受阳光，不被打扰，安静安详的状态中，时间好像拥有了无限的深度和广度，从容而周详。在这样自己家里的阳光下，在电脑屏幕会因为反光而看不清楚，而且觉着这是个感受时间不必面对电脑，在小本上用钢笔做随时的笔记，倒不失为最恰当的感受方式。
早晨五点坐到桌前，整个人的状态都随着阳光升起而渐入佳境。上午十点半左右的小睡质量很高，自己听见自己的鼾声了也就醒了，前后15分钟，精神状态就已经完全刷新。这一整天待在家里，人对时间就有了自由感，不再受几点几点的束缚。从过去那种一天天的时间齿轮上卸了下来。自如而且自由地支配时间的顶级状态，就是忘了时间。一下就中午了，一下就下午了，坐在阳台上沐浴阳光，暖暖地烤着后背，一会儿写字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敲键盘，时间欢快地在自己的不同操作中迅跑。
不过，连续几天以后，慢慢地就有了另外的感受。从天还黑着的早晨坐到阳台上开始，到阳光强烈的中午，再到阳光衰弱的黄昏，一直到阳光消失，就是又一天时间。生活处在一种形式上的重复中。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之外，就是伏案。所以保持伏案，就是不能很随意，一很随意人就松懈掉了。尤其不能躺在沙发上，那虽然舒适但是身体的倾斜会让头脑中清醒的思维变得浑浊，让人在无意义的刷手机中半睡半醒。人还是要保持在桌前的端坐，才能让精神与思绪一直处于一种利利索索的警醒状态，从而也是一种真正的舒适状态。
其实不封闭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大致上也是重复的，只是空间大些，并且存在着随时改变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以为我们的生活不重复，也就是我们的生活是自由的。
虽然说内在生活的丰富性、内在生活常有常新，在相当程度上可以弥补外在生活的狭窄与单调；但是自由地改变生活的场景与模式，哪怕只是外在形式的改变对生活来说也很重要。
封闭期间完全隔绝于外界的日子让人能产生很闷的感觉，再次证明了人与自然的息息相关。对于自己来说，最好的生活一定是每天可以置身大自然的生活，而非任何一个地方的城市的水泥建筑里的生活。
无意之中，中午就没有吃饭，这样晚饭就显得特别香了。木耳炒鸡蛋，黑黄之间，味道甚佳。取植物精华生成的木耳，和动物蛋白鸡蛋融合配合以后相得益彰，很快一大盘就已经吃完了。不过，这已经显示有点饮食错位的迹象了。
以前每每都想着休息不上班的好日子，现在倒是觉着上班还可以到家之外的街道上合理地走一走，反而有吸引力。在没有自由的时候，不上班也没有什么幸福感了，哪怕没有的仅仅是位移的自由。
自由更多的时候是以可能性的方式存在着的。自由是对可能性的保证，一旦失去了可能性，其实也就失去了自由本身。随时可以兑现的可能性，可以不兑现，但不能没有兑现的可能。为了防疫，这是所有普通人、不在一线直接阻击病毒和做辅助工作的人，都需要付出的代价。
坚持吧，三天封闭之后是七天封闭，希望七天之后已经基本上解决了病毒潜行的暗流……